发展体育事业是国内外推动可持续发展目标实现的重要力量，体育工作在促进平等包容、健康与教育、应对气候变化等方面具有独特优势。本文以足球运动为例，探讨了体育组织在可持续发展与气候治理方面的参与现状，并就其如何充分发挥自身影响力推动相关方共同参与气候和可持续行动进行讨论。

一、全球范围内对体育促进可持续发展目标实现认识的发展

随着千年发展目标（MDGs）的确立，国际社会对消除贫困、饥饿以及疾病预防等目标给予了关注。同时，体育作为促进健康和社会包容工具的角色开始被认识。2003年3月，联合国机构间工作小组（UN Inter-Agency Task Force）发表了一份题为“体育促进发展与和平：为实现千年发展目标而努力”的报告。报告称“体育世界为联合国系统提供了一个自然的合作伙伴”，而设计良好的基于体育的倡议有助于实现千年发展目标。联合国大会第五十八届会议宣布将2005年作为“体育运动国际年”，以此促进教育、健康、发展与和平；并在IYSPE 2005框架内成立了“体育促进发展与和平之友小组（Group of Friends on Sport for Development and Peace）”，作为非正式的政府间平台，旨在鼓励联合国会员国和联合国系统积极将体育纳入其政策和战略。2013年，第六十七届联合国大会通过决议，决定将每年4月6日设定为“体育促进发展与和平国际日”，明确了体育对促进人权与经济发展方面的积极作用。2015年，联合国大会通过了包含17个可持续发展目标的《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其中明确“我们确认，体育对实现发展与和平的贡献越来越大，因为体育促进容忍和尊重，增强妇女和青年、个人和社区的权能，有助于实现健康、教育和社会包容方面的目标”，体育正式被确定为可持续发展的重要推动力。2018年在卡托维兹气候变化大会上启动了“体育促进气候行动框架（Sports for Climate Action Framework）”，确定全球体育界应对气候变化的明确轨迹，并利用体育作为团结工具，凝聚体育组织、运动队、运动员和球迷的力量，推动全球公民的气候意识和行动，以实现《巴黎协定》设立的目标。同时，国际奥委会与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秘书处合作发布《可持续性要素：体育促进气候行动》作为体育领域气候行动指南，供各体育联合会和其他机构使用。2022年，联合国生物多样性公约秘书处（CBD）、国际自然保护联盟（IUCN）、联合国环境规划署（UNEP）和国际奥林匹克委员会（IOC）共同推出第一个“体育运动促进自然框架（Sports for Nature Framework）”，要求体育组织遵循保护自然、恢复自然、搭建绿色供应链、提高环保意识四项基本原则参与到自然中来，通过采取可衡量的、基于科学的行动，促进实现生物多样性目标。同年，联合国经济和社会事务部（UNDESA）发布了第128号政策简报《通过体育应对气候变化》，建议各国政府制定政策和激励措施，使体育更加可持续；不同部门应合作进行能力建设，并促进体育作为气候行动的工具。2024年，《联合国未来契约》再次强调了体育在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中的作用。总体而言，全球范围内就体育之于可持续发展的重要性已经达成了共识，对于健康、教育、社会包容与平等、气候行动、和平发展等目标的治理进程已经得到了不同程度的体现，而随着相关议题的发展和深化，体育也将逐渐被纳入更高层次的全球治理体系中。

二、体育组织可持续发展与气候治理参与的实践成效

（一）体育组织可持续发展的必要性

体育组织（俱乐部）参与可持续发展进程的必要性源于全球性挑战（如气候变化、社会不平等）的紧迫性，以及体育行业自身对公众期待、政策法规和商业价值的回应。一是气候变化对体育运动造成直接威胁。部分户外体育运动对气候条件依赖度较大，例如冬季运动依赖低温、降雪量与雪质稳定；水上运动依赖水温、风速、波浪高度等情况；田径、球类等运动依赖气温、风速、降水等情况。气候变化带来的物理风险不仅对体育运动的开展造成限制（如极端天气造成赛事取消或延期），也对运动员的成绩甚至健康造成影响（如风速、温度的改变影响其表现与比赛公平性，高温中暑、低温失温等威胁其体能与安全），使得运动条件变得严峻且具有危险性。气候变化也会直接对体育设施造成破坏，洪水、飓风等自然灾害可能破坏体育场馆和训练设施，增加修护与建设成本。以足球运动为例，预测表明至2050年，在英格兰足球联赛的92支队伍中，将有大约23支队伍的主场体育馆可能由于海平面上升部分或全部遭受洪水淹没，其中包含了包括切尔西的斯坦福桥在内的四座英超联赛重要球场。此外，恶劣天气条件降低了公众参与体育运动的积极性，影响了体育文化的传播和群众基础的巩固。

二是利益相关方的期望改变。现代体育组织是一个多元利益交汇的社会实体，在特定的社会文化与社会关系网络之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其主要利益相关方包括观众、所有者、会员、赞助商、政府监管、媒体与转播方、运动员与员工、当地社区等，他们的期望正随着可持续发展观点的主流化发生深刻变化。响应内外部相关方的诉求与关切、积极回馈社会是体育组织长期存续的基本要求。例如年轻一代观众更加关注公平竞争、气候变化等议题，更倾向于支持积极履行可持续发展责任的组织；赞助商重视与体育组织品牌价值观的契合，愿意将ESG作为投资与商业合作的重要考量因素；运动员权益保护、性别平等、心理健康等问题日益受到关注，组织需建立更完善的人力资源管理体系和伦理准则；当地社区希望与体育组织共享更多发展成果如来自就业、教育、基础设施等方面的回馈；体育部门加强对体育相关组织可持续框架和体系建设的要求，如英国体育局2024年公布了第一个可持续发展战略“Every Move”，要求主要体育组织在2027年之前制定强有力的可持续发展计划以获得资金。

三是体育组织在商业运营和价值提升方面的需求。从运营成本角度，环境的可持续性将为体育组织提升运营效率，减少不必要的资源浪费和能源消耗，打造更绿色的运动生态为其运作提质增效；从资金角度，体育组织的可持续转型将帮助其拓宽融资与商业渠道，以获得更多专注于气候恢复与适应性、体育基础设施绿色改造、体育教育与公益等方面的投资；品牌价值方面，越来越多的国际组织正在关注与呼吁用体育的力量为世界各地社区带来持久的积极变化并持续寻找持有共同理念的合作伙伴，体育组织基于其全球范围的影响力和平台，通过加强在可持续发展方面的项目开拓与战略合作将进一步促进其商业价值的提升。

（二）体育组织的气候与可持续行动——以足球运动为例

1、国际足联的可持续行动

国际足联（FIFA）坚持“通过足球的力量影响全球社会”，积致力于加强气候行动，借助足球运动的广泛影响力应对全球气候变暖等挑战，努力为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贡献力量，通过在运营中降低资源消耗，优化对环境风险、责任与机遇的管理机制，从而减少对生态环境的不良影响、加强生物多样性保护。2021年11月，国际足联发布《国际足联气候战略（FIFA Climate Strategy）》，作为其近20年气候政策的集成成果，旨在通过“愿景-宗旨-战略框架-关键目标和举措”的规范化碳中和行动框架，整合足球社区内外资源，系统性应对气候变化。其中设定了明确的减排目标：到2030年将温室气体排放量减少50%，并力争在2040年前实现碳中和，展现出其在应对气候变化方面的坚定承诺与领导力。基于此，国际足联提出了三大目标、四大支柱及18项具体举措，三个细分领域的关键目标分别包括“为气候行动做好准备”“保护标志性赛事免受气候变化的负面影响”和“确保适应气候的足球发展”；四大支柱分别为“教育（educate）”“调整适应（adapt）”“节能减排（reduce）”和“资金投入（support & invest）”。

图1 国际足联气候战略四大支柱资料来源：《国际足联气候战略（FIFA Climate Strategy）》

此外，2023年9月，国际足联（FIFA）发布《可持续采购准则（FIFA Sustainable Sourcing Code）》旨在规范FIFA及其供应商、赞助商、转播方、合作伙伴等相关方在供应链中的可持续性要求，致力于通过供应链管理减少对环境、社会、经济和伦理的负面影响，支持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的实现。FIFA制定了供应商最低可持续标准，涵盖人权、环境、公平贸易等多个领域，要求供应商签署《可持续性承诺声明》，并通过风险评估、审计和整改机制确保持续改进。

2、足球俱乐部的可持续实践——以利物浦足球俱乐部为例

2021年1月，利物浦足球俱乐部推出其可持续发展战略“The Red Way”（红色之路），明确了其可持续计划的三大关键支柱——人（People）、地球（Planet）和社区（Communities），整合气候变化、平等、多元与包容等关键议题并针对重点领域设置明确目标（如实现2040净零排放），将其充分融入俱乐部的业务运营的各个方面，呼吁包括球迷、合作伙伴、俱乐部工作人员等各利益相关方共同参与，以推动打造可持续发展的足球俱乐部示范。其“红色之路”发展战略与联合国16个可持续发展目标（SDGs）相一致。

图2 利物浦足球俱乐部可持续计划三大关键支柱资料来源：利物浦《红色之路2025报告》

自2021年起，利物浦足球俱乐部通过定期披露赛季报告“The Red Way Report”充分展示其在环境、治理、社区等方面的努力。俱乐部通过引入外部认证体系展示其在环境、能源、健康、安全等可持续领域的管理成效，不仅拥有ISO 45001（健康与安全）、ISO 50001（能源）等认证，还完成了ISO 20121可持续管理体系认证，是首家通过该认证的欧洲主流足球俱乐部。根据咨询公司Brand Finance发布的新报告《足球可持续性感知指数2023（the Football Sustainability Perceptions Index 2023）》，利物浦足球俱乐部被认为是欧洲五大联赛中最可持续的足球品牌。该俱乐部在环境、社会和治理（ESG）三个关键可持续发展指标上获得了总分86分，满分100分。2024年，利物浦足球俱乐部在全球可持续性与ESG奖项中赢得了ESG项目奖。

表1 利物浦足球俱乐部的可持续实践成效

三、体育组织可持续发展与气候治理的重点领域

从体育组织自身运营来看，首先需要通过整合组织现有的环境和社会倡议，构建明确的可持续发展框架与策略，识别、明确其在一系列可持续发展事项中的优先议题，建立内部政策体系并指导员工如何在日常工作中贯彻可持续性原则，同时定期评估进展并对外与利益相关方传递对环境和社会的承诺，通过其运营模式和自身影响力进一步将可持续发展理念传递至观众、会员、赞助商、供应商等相关方，进而带动体育产业的可持续转型。

表2 体育组织（俱乐部）面临的可持续发展相关事项

资料来源：PwC UK

图片来源：Don’t Waste Group

以下为部分重点议题与领域的实践探讨：

碳排放管理：积极开展碳足迹核算工作，明确排放基线，基于结算结果制定可应用的年度减排目标及举措，并进行公开透明的披露，通过清晰沟通、详细报告、目标指标分析（明确报告如何衡量）避免“漂绿（greenwashing）”。值得注意的是体育运动最大的碳排放来源于运动员、工作人员、观众往返参与比赛的交通、住宿与餐饮。体育组织应积极推动这一层面的减碳行为，遵循“降碳为主、补偿为辅”的原则，积极推动减碳工作的推进和碳补偿碳抵消机制与举措的开拓。同时也要充分发挥自身影响力，倡导鼓励观众通过公共交通前往观看比赛，并组织开展必要的宣导活动加强观众的可持续认知。

体育基础设施绿色化：通过将可持续性框架融入体育基础设施（场馆建筑）的设计、建设和运营全生命周期，力争场馆建设满足及获得获取国际公认的可持续建筑认证（如LEED标准）；在建设训练场地、办公室等其他体育相关基础设施时，通过有效的资源整合方式，转向更为环保的材料、工艺及技术，例如安装太阳能板、设置雨水回收系统、搭建智能能效管理平台、废物回收利用机制等，降低对环境的影响。

平等与包容：体育组织不仅需要为其成员创造一个更加公平、安全和支持性的环境，其本地化归属的特点还需要其能在社区乃至更广泛的范围内树立积极的社会榜样。可以通过内部承诺、与利益相关者的合作、参与外部对话等方式提高人权、劳动权益、包容性和公平竞争等议题在体育赛事中的重要性。包括明确公布俱乐部的人权承诺并制定特殊群体合作与包容准则，反对一切形式的歧视，倡导多元化；通过严格的采购流程确保供应链劳工权益；加强无障碍设施建设和技术发展，提高残障人士观看体育赛事的便利度和参与感；推广女性运动与青少年运动，为其提供健全的培养及训练体系，提升关注度等。

社区参与和支持：体育组织可以通过开发公益计划充分参与本地社区的治理，比如如何帮助社区成员提升个人和社会技能，还为他们重返教育、接受职业培训或就业提供必要的信心与经验支持；重点关注贫困社区的基础设施、教育、体育等方面建设与推广；关注儿童权益保障，主动识别并开发旨在促进儿童教育与发展的项目；扶持本地企业，尤其是中小型企业、女性或原住民创办的企业，以此促进社区包容性和可持续的经济发展；与当地学校合作开展“体育+气候”教育课程，培养青少年对可持续发展的意识和责任感等。

可持续消费方面：一方面，体育组织需要通过建立可持续物资采购政策和指导方针严格控制其官方商店周边产品的可持续属性。通过建立可持续供应商准入合规审查程序，提升供应链透明度，确保所有环节都符合环境保护和社会责任标准；优先考虑采用可再生资源、减少化学物质使用、优化能源消耗的供应商；对于产品的包装也尽可能选用可回收或生物降解材料，以减少对环境的影响。同时，对于比赛场馆的饮食提供，需尽量多地使用本地食材，优先保障本地采购和应季采购；积极推动食物循环利用和低碳饮食习惯，提供植物基食品满足多样化饮食需求。另一方面，加强对会员、观众的可持续消费理念倡导，利用自身的影响力和平台优势，向观众传达绿色消费的重要性。如在比赛日活动中融入低碳环保主题，设置专门区域介绍如何通过日常消费选择支持气候行动；提供折扣给那些使用公共交通工具前来观赛的支持者们等。

建立可持续领导力：体育组织可以充分发挥其商业领导力与影响力，建立利益冲突管理机制，选择并确保与其可持续发展理念一致的赞助商、转播商等合作伙伴关系，形成具有共同愿景目标的联盟网络，例如通过与新能源技术公司合作共同探索净零碳解决方案等。其次，体育组织需积极参与国际倡议和行动，例如加入体育促进气候行动倡议等，分享自身在应对气候变化方面的成功经验，也能学习其他组织的最佳实践，以共同推动体育运动产业的可持续治理进程。体育组织还可以利用其官方会员网络、社交媒体平台、转播广播频道等多种途径、整合运动员、会员等各方力量开展可持续宣传活动，持续提高公众对气候变化与可持续发展的认识，增强公众对其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的信任和支持。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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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FIFA.FIFA Climate Strategy.https://www.sporteimpianti.it/wp-content/uploads/2021/11/FIFA-Climate-Strategy_Nov2021.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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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Liverpool Football Club. The Red Way: Strategy Overview.（2021） https://backend.liverpoolfc.com/sites/default/files/2023-03/LFC%20The%20Red%20Way%20V12%20-%20compressed.pdf

[8]Liverpool Football Club. The Red Way Report 2025（2025）https://backend.liverpoolfc.com/sites/default/files/2025-05/LFC-The-Red-Way-Report-2025_b9ec511635418c29d720b8d898045aa7.pdf?lfm_medium=marketing-block-other&lfm_source=cms&lfm_content=basic-page-formatted-text&lfm_page=%2Ftheredway%2Fstrategy-overview&lfm_campaign=other-marketing-blocks&lfm_page_position=6

作者：

金蕾 中央财经大学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研究员，杭州市上城区绿色价值投资研究中心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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