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文章来源于大象绿金，作者何沛东

0、“乐极生悲”的小鹏

2023年10月，国际权威指数公司MSCI（明晟）将小鹏汽车的ESG评级由原来的“AA”级上调至最高的“AAA”级（参评70家企业的前8%），这已经是小鹏汽车连续第四年获得MSCI全球车企最高ESG评级。根据全球最大的可持续发展管理咨询公司ERM旗下研究机构2020年的相关报告，MSCI在全球投资者眼中的公信力在所有评级体系中排在第三位。这说明小鹏汽车的ESG治理水平与可持续发展能力受到了高度认可，在行业内处在领先水平¹。在此次评级中，MSCI对于小鹏汽车的评价为“公司未卷入任何重大争议”，但就在评级结果公布的同时公司内部爆发了重大腐败丑闻，根据新京报等一系列媒体报道：“小鹏汽车展开内部供应链反腐，小鹏汽车采购部负责人、副总裁李丰被停职，多名员工配合调查”，李丰在停职前已经是小鹏汽车的副总裁，专职负责小鹏的供应链业务，并直接向何小鹏本人汇报工作。这次反腐调查牵扯小鹏汽车内部多个层级，甚至有警方介入，受到众多消费者、投资者与业内人士等利益相关者的广泛关注。而想要搞清楚ESG评级和企业内部腐败到底有什么联系，就要先了解ESG评级的相关概念。

图1：小鹏汽车MSCI评级分数变化

资料来源：MSCI官网，MSCI

1、ESG相关概念补充

ESG代表环境（Environmental）、社会（Social）和治理（Governance），其概念首次在2004年的联合国全球契约计划中被明确提出，是一系列衡量企业环境、社会、治理绩效而非传统财务绩效的投资理念和企业评价标准。ESG评级则主要是指第三方评级机构在国际通用政策及标准文件的基础上，结合自研的ESG指标方法学，设置较为规范和统一的ESG评级指标体系，并根据公开来源信息，对企业的ESG表现进行打分评级。基于ESG评级结果，投资者可以衡量企业可持续发展潜力、识别出具有长期投资价值的公司²。而反腐败属于企业合规管理体系中的基础合规风险领域，作为企业合规管理体系建设的重要内容之一，其自然也在ESG评级中的治理（G）领域占据重要一席。正如德勤在2022年《国际ESG评级标准下反腐败反贿赂合规》报告所指出的一样，反腐败反贿赂是国际主流ESG评级关注的重要议题。在该报告列举的五个主要ESG评级体系中，MSCI凭借15个廉洁合规相关指标成为其中相关指标最多的评级体系，这些指标包括了8个关键绩效、4个一般政策和3个行动举措。也正因如此当小鹏汽车在被MSCI上调ESG评级之时爆出腐败丑闻会在外界引起轩然大波。

图2：MSCI与廉洁合规相关的ESG评级指标

资料来源：《国际ESG评级标准下反腐败反贿赂合规》，德勤

2、小鹏汽车的改革

小鹏汽车原采购部负责人、副总裁李丰的落马，为何会引起如此之大的公众反应，还得从一年前说起。2022年9月21日，G9作为小鹏汽车新旗舰车型发布上市，然而该车型由于配置混乱、定价过高惨遭“滑铁卢”。痛定思变，小鹏汽车毅然在内部开展改革，李丰正是在此期间上位，负责新合并成立的采购部门。其中小鹏汽车的组织结构变动可谓大刀阔斧，以至于2023年9月新G9发布会上公司创始人何小鹏直言“在去年小鹏上市公司的财报中有12个高管，在今天还剩下来的高管只有两位。”此外另一项重要的改革工作是降本增效，而降本增效的关键则在于反腐败。这一期间陆续有内部员工在上班途中被警方带走调查，这些被带走的员工集中在采购业务板块，涉及供应商相关合同的问题。根据小鹏汽车ESG报告的披露内容，其建立有一个完善的反腐败机制，那就是内部监控“三道防线”模型。但就事实而言这三道防线显然都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小鹏汽车在其ESG报告中对于反腐管理所描述的完善的制度保障是否真实，其在执行过程中是否被严格遵守，报告披露内容中是否隐瞒相关事件，最终这些疑问都会体现在下一次的ESG评级结果中。

图3：小鹏汽车内部监控“三道防线”模型

资料来源：《小鹏汽车2022年环境、社会及管治报告》，小鹏汽车

3、防不胜防的腐败

尽管公司内部腐败预防机制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但总归得益于这一系列反腐行动带来的降本增效，最终2024款小鹏G9起售价相比最初降低4.6万，同时毛利率却比之前更健康了。期间德国大众与小鹏汽车签署了技术合作框架协议，提供给了小鹏汽车7亿美元的资金支持，使得其股价一度暴涨40%，本该是一件好事，但随后大众方面向小鹏汽车表示G9的车内零部件成本仍然明显偏高，这才终于让李丰腐败事实浮出了水面。由此也引申出一个问题，为什么李丰在反腐行动之下还能这么肆无忌惮地贪污，结合之前的腐败问题，这就不得不令人怀疑“三道防线”制度是否本身就有什么缺陷？而这一疑问也许能在小鹏汽车的ESG报告中得到部分解答。以2022年的报告为例，小鹏汽车在廉洁管理绩效部分的相关描述是开展了“反贪腐培训65场，员工参与11,477人次；守法合规培训超70场，员工覆盖率达100%，推进廉洁文化建设”。而这一部分内容在2021年的报告中则是“开展反贪腐培训，共计34小时；员工参与10367人次，董事会参与4人次”。显然从ESG报告中能看出小鹏汽车在反腐工作中逐渐忽略了高管，所以最终李丰的腐败事实还是依靠大众集团才得以发现。

图4：大众投资7亿美元成为小鹏汽车第三大股东

资料来源：官方公告，小鹏汽车

4、ESG的不均衡发展

如果要深究小鹏汽车此次事件所反映的问题，原因有很多。首先在ESG评级中，不同的企业和行业可能会侧重于不同的ESG要素。以小鹏汽车为例，作为新能源车企，环境因素（如减少碳排放）是其评估重点，而治理因素（如透明度和腐败控制）则可能相对较弱。这种不均衡导致了评级结果不能完全反映企业的整体可持续发展状况，事实上MSCI在ESG评分中给予小鹏汽车高达8.6的环境（E）总评分数，但其在治理（G）总评中却只得到了6.3分，差距巨大。同时ESG评级通常是基于公开可获取的数据和信息进行的，这可能意味着某些内部问题未被充分考虑，如管理不善或腐败，这也是ESG评级的局限性所在。最后供应链腐败是一个全球性问题，涉及多个层面和环节，从基层员工到高层管理，这也导致很难通过单一的ESG评级体系来完全评估和解决这个问题。无论如何，当腐败问题发生后，人们自然会更加关注小鹏汽车下一次ESG报告中反腐败部分的内容，而过去的“三道防线”机制显然已经无法继续说服投资者和第三方评级机构，这就要求其做出改变。这种通过信息公开倒逼企业在面对突发事件后积极应对，正是ESG能受到投资者竞相追捧的原因之一。

图5：小鹏汽车MSCI ESG评级各单项得分

资料来源：新浪财经客户端，新浪财经

5、小鹏事件的反思

小鹏汽车在刚获最高ESG评级之时正巧撞上内部腐败事件，以至于外界出现了一些怀疑ESG评级有效性的声音。其实国内外很多学术研究都发现，ESG评价结果与企业财务绩效、投资业绩具有较强的关联性和积极的影响。德国汉堡大学对管理、会计、金融和经济学等领域已发表的超过2000篇实证学术研究的分析表明，大约90%的研究发现ESG对企业财务绩效存在非负相关关系，且其中绝大多数都报告了积极的发现。当前投资界越来越意识到ESG因素对健全的投资决策至关重要，因为其不仅有助于创造可持续和道德的商业环境，还可以带来更好的财务表现和降低投资风险的定量证据。然而需要注意，ESG因素的影响在不同行业之间存在差异，这使得投资者在评估ESG评级和投资策略时需要考虑每个行业的具体情况。并且不得不承认，从此次事件出发，现有的ESG评级体系表现得还不够成熟，存在许多值得改进的地方：

首先，从当下ESG的不均衡发展的现状出发，ESG评级体系需要在评估企业的ESG表现时做到多角度、多方位、多维度的考量，平衡考虑环境、社会和治理三个方面，避免过分强调某一方面而忽视其他方面，以使得评级结果可以充分反映企业的整体可持续发展状况。

其次，需要增加对企业内部治理结构和实践的深入评估，包括财务透明度、内部控制机制和高层管理的责任制度等，提高ESG评级的深度和广度，将评估做到名副其实。一旦评级机构由于尽职调查的成本太高与时间不足而忽视这一部分，小鹏汽车这类事件就还会再次发生。

再次，ESG除了评级以外，也要关注企业实质的表现。评级机构需要更深入了解企业的ESG实质内容，而不能仅靠企业自身的披露信息“被动评级”。其中关注实质性内容需要从两方面考虑，既要关注外部环境社会和公司治理对企业本身财务的影响，同时也要关注企业经营活动对外部的影响。

最后，对ESG评级机构和投资者而言，不应仅仅依赖一次性评估，需要持续监督公司的实际表现，并根据公司治理、环境和社会表现的变化进行相应的调整。同样对于ESG评级体系也是如此，出现了指标和事件的不一致，就应该加以改进，将原有的指标分数和事件整合成为一套更全面的评分指标。

总的来说，从实践中来，也在实践中不断发展，这就是ESG评级。

参考资料：

[1]小鹏汽车获MSCI ESG全球最高评级AAA级，连续四年保持全球车企最高评级 (xiaopeng.com)

[2]一文概览ESG、ESG生态圈、ESG监管、ESG标准、ESG评级、ESG投资 (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