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贸易绿色化对建立绿色经济和实现净零排放至关重要。贸易以经济活动塑造着生活和社会的形态，并通过需求和生产两个关键端口行驶着促进可持续发展转型的角色，而绿色贸易“壁垒”的出现，似乎也是可持续经济发展过程中的一种无法避免的表现。2025年6月3日，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发布2025年第一期《经济展望》指出，特朗普政府的关税政策严重冲击美国经济，并进一步拖累全球经济增长，全球经济增长率将从2024年的3.3%下降至2025年和2026年的2.9%。在全球贸易关系进入战略性重整的当下，应成为建立可持续贸易体系、更多元的伙伴关系和重构绿色贸易链的窗口期。

一、国际贸易与可持续发展

（一）从全球分工看全球贸易

全球分工是经济全球化的重要理论基础。根据清华大学出版社《国际贸易》中对国际分工理论的分析和讨论，由古典经济学派亚当斯密提出的“绝对优势（成本）理论”将国际分工的出现描述为“是有利的自然禀赋或后天的有利生产条件形成的”，各国按照各自有利的条件进行分工和交换，将会使各国的资源、劳动力和资本得到最有效的利用，将会大大提高劳动生产率和增加物质财富，并使各国从贸易中获益，“绝对利益论”本身的局限性虽不能解释国际贸易的全部，但仍有重大现实意义。“比较优势（成本）理论”是李嘉图在绝对优势论的基础上提出“两优取其重，两劣取其轻”的比较优势分工原则，并以其更具合理和科学性，在一定意义上促进了英国工业革命时生产力的迅速发展，让英国成为第一代的“世界工厂”。赫克歇尔-俄林的“要素禀赋理论”则在比较优势分工的基础上，进一步往前追溯造成比较优势的原因为“要素禀赋不同”，封闭条件下产品的相对价格差异导致了国际贸易的发生，而国际贸易改变了产品的相对价格，进而改变生产要素的相对价格，最终自由贸易将带来国际同质生产要素相对和绝对的价格均等（即“要素价格均等化定理”）。

诚然，“要素禀赋理论”也存在明显的局限性，如“里昂惕夫之谜”的发现，提出了要素密度集逆转、要素需求逆转、自然资源说、劳动熟练说和人力资本说等；且国家之间要素禀赋差异越大，贸易机会越多，贸易利益越显著，或将出现全球贸易的不均衡而出现贸易保护主义。

（二）国际贸易与可持续发展

《21世纪议程》于1992年在里约地球峰会上通过，呼吁通过贸易促进可持续发展，指出“一个开放、公平、安全、非歧视且可预测的多边贸易体系，符合可持续发展目标，并根据比较优势实现全球生产的最优分配，对所有贸易伙伴都有益。”同时强调，“改善发展中国家出口的市场准入，结合健全的宏观经济和环境政策，将产生积极的环境影响，从而对可持续发展作出重要贡献。”在2002年世界可持续发展首脑会议通过的《约翰内斯堡实施计划》中明确“贸易在实现可持续发展和消除贫困方面的重要作用”，并呼吁“鼓励在世贸组织、联合国贸发会议、联合国开发计划署、联合国环境规划署及其他相关国际环境和发展及区域组织之间促进贸易、环境和发展合作的努力。”在《建立世界贸易组织的马拉喀什协定》序言中将可持续发展视为世界贸易基本目标，协议各方认识到各自应在贸易和经济活动领域开展关系，并努力提高生活水平，确保充分就业，实现实际收入和有效需求的大幅增长，并扩大商品和服务的生产和贸易；并应根据可持续发展的目标，合理利用世界资源，保护和维护环境，以符合各自在不同经济发展水平上的需求和关切的方式增强这些措施。

二、贸易绿色化促进可持续发展目标的实现

（一）贸易绿色化的重要性

传统意义上的国际贸易会因国际运输产生更高的温室气体排放，贸易可能会更多促进来自发展中国家更多高碳产品的生产和消费。但正在发生的“绿色贸易壁垒”，如WTO自由贸易协定条款要求、来自欧盟碳关税和全球可持续发展（ESG）投资门槛的倾向下，有更多国家因为来自国际资本和贸易市场的压力转变为开展低碳技术研发和流动的动力。

根据2023年11月欧洲气候基金会（ECF）发布的《净零世界的贸易未来（The Future of Trade in a Net Zero World)》通过设定3种温室气体排放场景下模拟全球贸易会发生的情景，看见了欧洲在实现绿色愿景过程中可发挥的作用，并强调了构建强有力的国际合作伙伴关系（尤其是与发展中国家）的必要性。

蓝色情景·政治主导下国家利益导致贸易分裂：2040年，贸易充满争议、地域化且成本高昂。世界被划分为模糊的西北和东南贸易圈，各自实施不同的标准并重新规划供应链。

红色情景·从竞争到合作再到解体：到2040年，贸易受到极大限制，出现去全球化现象，并受到极端气候和天气事件的干扰。

黄色情景·全球合作但未实现巴黎协定：到2040年，贸易蓬勃发展，大部分已实现脱碳——净零商品和服务成为默认选项。

绿色情景：描述了一个致力于合作应对气候变化的全球贸易“愿景”。

（二）写入自由贸易协定的绿色“壁垒”

正如风险和机遇是来自于挑战的一体两面，在全球可持续发展转型的诉求下，各国对于产品绿色化、低碳化的要求的提升确系必然，并且短期内确实给出口大国，特别是广大发展中国家带来了相当的挑战。

截至目前我国已签署且有效的20个自由贸易协定中，在基本原则中均对环境、社会和经济发展有所提及。如签署于2013年的中瑞自贸协定是中国与欧洲签署的第一个贸易协定，也是2025年开展进一步升级谈判的自由贸易协定之一。在协定序言中明确贸易将促进双方的公共福利，包括提高生活水平，创造新的就业机会，并以符合环境保护和节约的方式促进可持续发展；第11.9和11.10条将保护生物多样性的概念纳入对遗传资源和传统知识以及植物品种的保护。第12条“环境问题”指出，环境目标已纳入并反映在双边经济关系中，从而通过传播环境友好型商品和服务促进经济发展，并推动环境方面的国际合作和技术发展。

（三）贸易壁垒与布鲁塞尔效应

在欧盟面临增长缓慢、亚洲影响力崛起的当下，逐渐抬高的进口要求确实给出口市场构建了一道“壁垒”。与之相对的，根据政策外溢效应理解（在此为布鲁塞尔效应），欧盟通过颁布规范国际商务的法规，提高世界范围内的标准，也在一定意义上以需求端推动国际贸易中的可持续发展。

如欧盟作为安第斯共同体切花产业的重要进口方，其对切花的外观、植物检疫等化学品残留和种植技术、包装和运输均有着严格的要求，对安第斯共同体从进口贸易的角度直接和间接改变了地方产业结构。安第斯共同体切花产业的劳动者多数为女性，长期暴露了在恶劣的切花工作场所和花束种植所用的化学品场景下会引发健康问题。因而当进口国欧盟提高了切花进口要求和检测标准后，最直接的受益方为安第斯共同体的切花工作者，地方的切花产业因为更高质量的花束种植整体市场规模得到了增长，包含但不限于产业链直接相关的真空预冷技术、冷链物流技术、无菌种植设施等得到了发展；与此同时，切花工作者更好的健康条件与切花产业繁荣带来的经济正向效应，间接推动了长期的女性与儿童关爱市场的繁荣。

三、化挑战为机遇：贸易摩擦下中国的可持续发展行动

（一）中国进出口数据表现坚韧

自2018年美国开始加征关税以来，中国的贸易格局发生了重大变化，有挑战，也有战略适应，且整体贸易平衡表现出显著的弹性，出口表现强劲，并在2020年至2024年期间实现了可观的总体贸易顺差。同时，在全球可持续发展的趋势下，我国也从早期的数字增长转为关注高质量升级，将全球贸易关系战略调整为“培育经济增长内动力（双循环）、加深与其他合作伙伴经济联系、出口战略强调高科技和先进制造业”。

从出口金额来看，参照2024年12月底数据，我国对美出口总额比例约占14.7%。截至2025年4月，美国关税政策导致我国对美出口金额同比增速出现明显下滑（-21.0%），但在东盟（+12.6%）、加拿大（+6.1%）等地区的出口增速有所回升。

从出口商品结构来看，2025年4月，我国对美出口的劳动密集型产品（如服装、鞋靴）增速有所放缓，而高技术产品（如集成电路、汽车零配件）出口增速则显著上升。我国对美出口金额中，机电产品出口同比增速为7.0%，占出口总额的59.5%，出口商品结构正逐步向高附加值、科技领域倾斜。

从贸易差额来看，2024年12月31日，我国贸易差额为9,914.09亿美元，而2023年12月31日为8,221.02亿美元。2025年4月，我国贸易差额为961.8亿美元，较3月减少64.6亿美元。美国关税政策的不确定性对我国出口的拖累效应正在显现，但我国通过扩大对东盟、欧盟等地区的出口，部分抵消这一影响。

（二）产业链升级与重构

东盟已成为中国制造业对外直接投资（FDI）的主要目的地，支持当地社会、经济、产业和技术的发展。2018年至2022年期间，中国在东盟的外国直接投资平均每年580亿美元（不包括2020年因COVID-19限制而大幅下降），2022年至2023年期间，中国在东盟的外国直接投资大幅增长61%。2024年，中国企业在东盟的制造业投资占中国在该地区直接投资总额的一半以上（达到9.35亿美元的峰值）。同时，为满足苹果、三星和LG等全球科技巨头的供货需求，如京东方、歌尔科技、立讯精密在东盟发展业务，带动了当地经济和技术的发展，相关技术公司均在2023-2024年进一步扩大了业务规模。

以清洁能源基础设施建设为契机的一带一路贸易伙伴合作关系拓展。2024年，“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占中国对外贸易总额比重首次达到50.3%。发展“一带一路”倡议的中国贷款使参与国能够开发有中国企业和专业知识参与的基础设施项目，2024年吸引“一带一路”参与的重点领域包括能源（增加115亿美元）、技术（增加50亿美元）和金属矿业（增加20亿美元）。2024年，中国能源相关投资达到118亿美元，比2023年增长60%，是“一带一路”倡议启动以来最绿色的一年。同时，“一带一路”倡议将基础设施建设、贸易便利化和战略投资相结合，使中国能够通过为其商品和服务创造新的渠道，并促进全球贸易流动的积极重塑。

（三）以ESG发展为代表的市场回应

当前我国从各部委到三大交易所正在积极通过“环境、社会和治理（ESG）”工具，发挥市场的管理力量带动整体经济的可持续发展意识提升和转型。如我国财政部等九部委联合发布的《企业可持续披露准则》和三大交易所发布的《可持续发展报告编制指南》不仅对我国公司提出了愈加严格的企业管理、气候分析和信息披露框架，更是充分参考了国际可持续准则理事会（ISSB）等国际机构的准则要求。体现出我国以国际标准为目标响应可持续发展的行动、与绿色贸易市场主动对话；同时，也是在通过开展主动转型和技术实践，为国际贸易伙伴（尤其是发展中国家）带来未来“绿色贸易”主流化更多经验、技术、资源和人才共享，推动全球可持续发展所需的要素禀赋互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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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邓洁琳 中央财经大学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ESG研究员，杭州市上城区绿色价值投资研究中心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