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月，美国财政部部长耶伦和总统气候问题特使克里分别于6至9日和16至19日来华访问。在两位美国高级官员的访华议题中，应对气候变化作为中美当前开展合作的关键领域，均得到重点讨论。鉴于中美关系的复杂性以及应对气候变化议题的紧迫性，中美气候政策进展不仅关系到中美双边关系，同时也将极大程度影响全球的应对气候变化进程。本文将从中美气候合作背景出发，分析此次耶伦、克里访华的核心议题，由此对下一阶段的中美气候合作提出展望。
一、中美气候合作背景
中美作为全球最大的两个温室气体排放国，在应对气候变化议题上共同承担着巨大的责任和使命，同时也在推进全球应对气候变化进程中发挥着巨大的作用。
回顾中美气候合作的历史进程，早在奥巴马政府时期，中美就于2009年签署了《加强气候变化、能源和环境合作的谅解备忘录》，形成了中美共同应对气候变化的共识。2013年，克里出任美国国务卿，并在当年的对华访问期间推动中美双方发布了《中美气候变化联合声明》。在此后的2014至2016年期间，中美两国元首联合发布多份《中美元首气候变化联合声明》，将气候合作构建成为两国双边关系的新支柱，也为《巴黎协定》最终的落地和生效提供了重要的背景条件。
2017年，特朗普就任美国总统，也因其对气候变化议题的消极态度使得美国退出了《巴黎协定》，致使中美气候合作陷入阶段性停滞。而与特朗普不同，美国现任总统拜登是在美国政坛中积极推进环保议题的急先锋，他很早就表现出对气候变化问题的高度关注，并致力于将美国打造成为国际气候议题的领导者。在拜登上任的首月，美国政府便宣布重返《巴黎协定》，重新将美国拉回了国际气候舞台。
克里作为拜登政府特别设立的总统气候特使，此次已是其就职以来的第三次访华。2021年4月，克里作为拜登政府首位访华高官抵达上海，促使中美双方联合发布《中美应对气候危机联合声明》，就双方在《巴黎协定》框架下的平等合作、具体的碳减排行动以及非二氧化碳温室气体减排等内容达成了共识。当年9月，克里再次访华并到访天津，与中国气候变化事务特使解振华就气候问题进行了进一步的磋商。在当年的格拉斯哥气候变化大会期间，中美双方共同发布了《中美关于在21世纪20年代强化气候行动的格拉斯哥联合宣言》，进一步推进且细化了中美双方的合作领域，为COP26的谈判注入了关键的动力。
然而，随着中美间政治摩擦的日益加剧，在2022年8月，作为反制佩洛西窜访台湾的措施之一，中国暂停了与美方的气候变化商谈。这展现了中国在国际气候合作上的基本原则。相较于美方声称将气候议题与中美之间其他议题区分开来作为“关键独立问题”的主张，中国始终将国家关键议题的基本原则作为气候合作开展的前提条件。2022年11月，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同美国总统拜登在印度尼西亚巴厘岛举行会晤，并就中美关系中的战略性问题达成共识，推动中美关系重回健康稳定发展轨道。在中美元首达成巴厘岛共识后，遵循习近平主席提出的相互尊重、和平共处以及合作共赢三项原则，可以看到中美气候官员又逐步针对气候议题恢复了商谈，重新为中美气候合作提供了空间。
二、耶伦、克里访华的主要气候议题
作为拜登政府内阁的核心官员，耶伦和克里均长期关注气候变化问题，并十分重视中国的气候行动。耶伦于今年4月的一次演讲中，提及了美国对华经济关系的“三大原则”，即寻求确保美国及其盟友的国家安全利益；寻求与中国建立“健康的经济关系”，为美国劳动者和企业扩大经济机会；以及寻求就气候变化、债务问题等紧迫的全球挑战方面同中国进行合作。可以看出，美国虽强调气候议题在中美合作中的独立性，但是美国对华的政策同样是在基于本国安全利益的基本原则上。气候议题是中美合作的一个突破点，但始终包含于中美关系这一复杂的大框架下。
在耶伦访华的行程中，除了与两国经贸关系相关的核心议题外，耶伦在美国驻华大使馆举办的一场气候融资圆桌会议上与众多专家就气候问题展开了讨论。她特别强调了中美在气候融资合作方面的重要性，倡议中国同美国一同捐助支持绿色气候基金和气候投资基金等现有多边气候机制，以帮助发展中国家面对气候危机。这一倡议基本与美国所制定的《美国国际气候融资计划》的基本思路相匹配，即通过扩大美国的国际气候融资规模以增强其气候影响力。而事实上，中国已在采用自己的方式帮助发展中国家面对气候危机。例如中国在推进绿色“一带一路”建设中所做出的一系列努力，以及承诺不再对外援建煤电项目等。而进一步从国际应对气候变化“共同但有区别”的基本原则来说，鉴于历史排放等原因，欧美等发达国家更应当是为发展中国家提供气候援助的主体，应尽快完成其为发展中国家每年提供1000亿美元的气候资金承诺。
在克里访华的行程中，根据克里的新闻发布会内容，中美双方就以下三个方面达成了共识：
1）双方的会面基于两国在巴厘岛会晤达成的共识，双方都认识到气候变化这一危机存在的全球性和实质性，同意继续就气候议题开展双边交流；
2）双方都对IPCC第六次评估报告中的科学事实和发现表示担忧，双方将致力于全面落实在上海发布的《中美应对气候危机联合声明》，以及《中美关于在21世纪20年代强化气候行动的格拉斯哥联合宣言》；
3）双方将共同努力确保在阿联酋举办的第28届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取得成功，双方计划在未来的数周内进行密切会晤，并定期提前安排会议，以确保两国的气候合作进程正常推进。
同时，针对另外一些议题，中美双方也开展了“广泛而坦率”的沟通，但相距实现突破性的成果仍有较大差距。针对下述问题，中美计划在后续的会议中进一步讨论。具体包括：
1）电力行业对可再生能源的规模化应用和整合，以减少煤炭燃烧排放；
2）推动解决非二氧化碳温室气体问题，尤其是甲烷；
3）以及其他可以合作助力气候转型的技术领域等。
根据克里在新闻发布会上的信息，他此行在中国的访问得到了有效的交流。双方在共同承认气候危机紧迫性的同时，也表达了对两国在安全以及贸易方面的现存紧张局势的担忧。此次克里访华是中美恢复常态化气候合作的重要标志，预计将为后续阶段的中美气候合作奠定良好的基础。
三、中美气候合作展望
中美气候合作问题的复杂性不单在于当前紧张的中美双边关系，同时在于气候问题所涉及的经济、贸易、能源、技术等众多国家安全以及国家发展关键议题。在美国对华所持有的战略竞争态度始终未能改变的环境下，中美想要持续开展稳定的气候合作，必要的合作共识是基础。正如中央外办主任王毅在接见克里时的表态，他指出：“中美气变合作离不开两国人民的理解支持，也离不开中美关系的大环境。希望美国奉行理性、务实、积极的对华政策，坚持一个中国原则，妥善处理台湾问题。”可以看出中国对于一个中国原则的坚定立场，以及中美气候合作前景与中美双边关系的直接关联。
对于后续的中美气候合作，值得期待的是在今年11月底举办的第二十八届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前后，中美在气候协商方面能否取得进展。2023年是气候变化多边进程中的首个全球盘点年，计划将全面评估各国应对气候变化的进展，展现发达国家目标和行动力度与其减排义务的差距，审视、评价、判断现有气候行动的成果与不足，并为未来制定更好的路线。全球盘点对于全球的应对气候变化工作是一个关键的节点，而中美的气候政策和气候行动也将成为影响各方决策的重要因素。
美国为积极争取在国际气候议题上的话语权，同时为在2023年下半年的美国大选季中达成一些气候合作成果，势必将更加积极的推动与中国的气候对话。然而务实的合作仍需要双方在各自所坚持的原则下寻找最大公约数。需要警惕美国利用COP28的契机，削弱“共同但有区别的原则”，要求中国以及其他发展中国家承担与发达国家同等的应对气候变化责任。同时，美国在与我国气候协商过程中涉及大量具体温室气体减排工作的推进议题，也需警惕美国利用气候议题干扰或迫使中国背离自主规划的气候行动路线。
目前，我国已明确了碳达峰与碳中和的目标，基本形成了以《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完整准确全面贯彻新发展理念做好碳达峰碳中和工作的意见》《国务院关于印发2030年前碳达峰行动方案的通知》等政策文件为引领的“1+N”气候政策体系。为了更好地落实中国的气候目标，建议中国在坚持本国的减排路线的基础上，探索在清洁能源转型、终端用户脱碳、循环经济、CCUS技术、甲烷减排、消除非法毁林等方面与美国的合作。同时中国还应积极落实应对气候变化的多边主义合作，为在COP28中的各方合作营造积极氛围，推动各国在适应、减缓、资金、技术等关键议题上的谈判取得积极成果。
作者：
刘慧心 中央财经大学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气候金融研究中心执行主任
研究指导：
崔 莹 中央财经大学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副院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