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冠肺炎疫情影响下，如何通过金融市场推动我国加快形成绿色发展方式和生活方式、推动疫情后世界经济“绿色复苏”尤为关键。其中，主权绿色债券作为以国家信用为背书的绿色融资工具，可有效协同积极有为的财政政策，扩大政府投资，拓宽绿色产业融资渠道。探索发行中国主权绿色债券，有助于完善多层次绿色金融产品体系，吸引国内外责任投资机构，提升全球金融市场影响力，彰显我国积极参与全球治理体系改革与建设的决心。

一、中国发行主权绿色债券的必要性

中国作为全球第二大债券市场，对外开放程度不断深化，债券市场基础设施不断完善，已经成为全球投资者配置固定收益资产的主要市场之一。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发挥债券支持经济绿色转型及高质量发展的能动性，探索在境外市场发行以人民币或其他币种计价的主权绿色债券和在境内市场发行绿色国债，对于彰显我国应对气候变化决心、推动达成碳中和目标、满足国际投资者对中国可持续金融产品配置需求、形成人民币绿色债券市场的利率基准，具有重要的实践意义及创新价值。

(一) 响应碳中和目标，彰显应对气候变化决心 

在全球可持续发展、应对气候变化与环境治理进程中，中国已逐渐由推动者转变为引领者。2020年9月22日，国家主席习近平在第七十五届联合国大会一般性辩论上发表重要讲话时指出，“中国将提高国家自主贡献力度，采取更加有力的政策和措施，二氧化碳排放力争于2030年前达到峰值，努力争取2060年前实现碳中和”。

目前，中国积极履行《巴黎协定》和《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等国际协定，大力推动绿色低碳转型，在气候和环境治理方面的资金需求巨大。主权绿色债券由国家信用背书，募集资金投向与中国可持续发展重点支持方向高度匹配，一方面有助于扩展我国在应对气候变化、参与全球治理进程中的资金来源渠道；另一方面可协同宏观经济调控目标，发挥杠杆作用，撬动社会资本更好服务我国应对气候变化目标。

(二) 扩大绿色金融产品供给，满足全球责任投资者人民币资产配置需求

近年来，中国债券市场对外开放程度不断加深，配套基础设施不断完善，境外机构投资者配置人民币债券资产需求持续增加。2020年9月2日，人民银行、证监会、国家外汇管理局发布公告，将按照“同一套标准、同一套规则的一个中国债券市场”原则，统一准入标准，统一资金管理，优化入市流程，鼓励境外机构作为中长期投资者投资中国债券市场。2020年9月，富时罗素宣布从2021年10月起将中国国债纳入富时世界国债指数（WGBI），成为继彭博巴克莱全球综合指数（BBGA）、摩根大通全球新兴市场多元化指数（GBI-EM）之后，第三个纳入中国债券的国际债券指数。据估算，三大指数可分别引入1000亿美元、200亿美元、1500亿美元的指数追踪资金，全球投资者对中国债券，特别是中国国债的配置需求将进一步提升。

此外，伴随可持续发展理念在全球范围内逐渐深入，绿色债券、气候债券等可持续金融产品日益受到国际责任投资者追捧。中国绿色债券受益于债券市场整体较高的利率水平具备较高投资价值，因此，适时在境内外市场推出主权绿色债券，在丰富国债品种、扩大绿色金融产品总供给的同时，有助于提升国际影响力，满足全球责任投资者资产配置需求。

(三) 形成人民币绿色债券利率基准，完善绿色债券定价机制

尽管中国已成为全球最大的绿色债券发行国之一，但人民币绿色债券仍缺乏基准债券。目前，国内绿色债券交易不够活跃，流动性普遍较低，针对绿色债券的专门定价机制尚未形成，市场基础设施有待进一步完善。

中国国债受益于高信用等级、高流动性以及完善的期限结构，已形成全周期收益率曲线，成为人民币债券最主要的定价基准之一。探索发行包含各主要期限的绿色国债作为人民币绿色基准债券，逐步形成全周期绿色国债收益率曲线，对于丰富中国绿色债券市场产品体系、完善绿色债券定价机制具有重要意义。

二、中国发行主权绿色债券的可行性

近年来，中资主体在全球金融市场发行绿色债券的实践不断丰富，由国家开发银行、中国农业发展银行发行的准主权绿色债券亦备受市场追捧。另外，国债作为最主要的利率债券品种，受益于做市支持制度具备较高流动性。我国发行主权绿色债券的条件已较为成熟，尽早推出中国主权绿色债券符合当下中国绿色债券市场的实践需求及发展趋势。

中国已成为全球最大绿色债券发行国之一，市场实践丰富。从2016年到2019年末，我国于境内外市场累计发行绿色债券规模已突破1.1万亿人民币，其中2019年发行规模达3656.14亿元，同比增长27.8%，当年发行规模位列全球第一。具体来看，2019年境内贴标绿色债券共发行163只，发行规模达2438.63亿元；绿色资产支持证券（绿色ABS）发行35单，总规模达426.04亿元；14家中资主体共发行境外绿色债券24只，发行总规模合计人民币791.47亿元。此外，我国绿色债券市场在考虑本国需要的同时，也累计为“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绿色基础设施建设和可再生能源发展提供了数十亿美元的资金支持，中国绿债的全球影响力持续提升。

政策性银行已探索发行准主权绿债，发行广受国际市场认可。我国政策性银行已在境外市场上发行两单绿色准主权债券，首单由国家开发银行于2017年9月发行，包括4年期10亿欧元、5年期5亿美元两个品种，票面利率分别为2.75%和0.375%，低于同期利率水平，获得穆迪Aa3评级（与当时我国主权评级相同）。该债券募集资金用于支持建设“一带一路”沿线清洁交通、可再生能源和水资源保护等绿色产业项目，覆盖中国新疆、福建、甘肃等地区，以及巴基斯坦、哈萨克斯坦、斯里兰卡三个“一带一路”沿线国家。2018年11月，中国农业发展银行发行3年期5亿欧元绿色债券，认购倍数达3.4倍，采取3个月期欧元银行间同业拆借利率加48bps的浮动利率计息，在卢森堡证券交易所、中欧国际交易所和香港联合交易所上市交易。在境外市场发行绿色债券，对于我国与全球各国实现绿色协同发展、达成绿色标准互认具有重要作用。

国债存量持续增长，流动性较高。从境内市场来看，财政部持续发行以人民币计价的记账式附息国债、记账式贴现国债及储蓄国债等常规品种，并于今年适时推出抗疫特别国债，国债存量持续增长，截至2020年10月20日已突破19万亿元，是我国最主要的利率债券品种。此外，受益于2016年11月推出的国债做市支持制度，国债换手率整体较高，流动性较好。从境外市场来看，我国近年来于香港等离岸金融中心成功发行人民币国债及美元主权债券，市场实践较为丰富。

三、国际主权绿色债券发行情况

据初步统计，法国、波兰、荷兰、比利时、德国、爱尔兰、立陶宛、印度尼西亚、智利、塞舌尔、斐济和尼日利亚12个国家已发行了主权绿色债券，累计发行规模超过610亿美元。

从发行框架来看，由于各国在金融基础设施和绿色金融发展阶段上差距较大，发达国家均依据本国需要自主设计主权绿色债券发行框架，根据本国产业转型及经济可持续发展需要确定募集资金投向范围，对信息披露及评估认证报告要求较高。金融市场基础相对薄弱的发展中国国家多由世界银行等多边开发机构辅导发行主权绿色债券。

从发行币种来看，由于主权绿色债券多由欧盟国家发行，按照发行规模统计九成以上为欧元发行，其余多为美元发行，其它币种如斐济元、尼日利亚奈拉等发行很少，发行规模合计占比不足1%。

从发行期限来看，各国主权绿色债券受益于国家信用背书，期限普遍较长，多数主权绿色债券期限在10年以上，更有长达20年、30年的主权绿色债券，可更好满足绿色产业项目回报周期较长的实际需要。

从募集资金投向来看，各国主权绿色债券具体投向依据当地发展情况和资源禀赋各有不同。法国、比利时、德国等国家更为注重对于能效提升、可再生能源、清洁交通的投入；塞舌尔、斐济作为沿海岛国，发行主权债券主要用于当地污染治理以及应对气候变化。

从投资者构成来看，各国主权绿色债券多由中央银行或主权金融机构、商业银行、基金、养老金、保险等机构持有。多数主权绿色债券在发行时获得了超额认购，体现了国际机构对于主权绿色债券的青睐与认可。

四、展望与建议

主权绿色债券作为服务中国可持续发展战略的有力金融工具，有望在应对气候变化整体进程中发挥更大作用，推动形成更强国际共识，针对主权绿色债券的发行及发展，本文提出以下建议：

第一，探索在境外金融市场发行首单主权绿色债券，提升全球影响力。国家开发银行、中国农业发展银行发行的准主权绿色债券于香港联合交易所等场所发行，获得全球投资者超额认购，发行利率处于同期较低水平，体现了境外市场对于中国准主权信用及绿色发展的认可。建议中国探索发行首单主权绿色债券，以人民币、欧元或美元计价，选择香港联合交易所面向国际投资者发行，以提升中国在全球可持续金融领域的影响力。在绿色债券标准方面，建议采用国际应用最为广泛的国际资本市场协会（ICMA）发布的《绿色债券原则》（Green Bond Principles, GBP），并兼顾目前国内绿色债券发行的主要依据《绿色债券支持项目目录（2015年版）》和《绿色产业指导目录（2019年版）》对于绿色项目的界定。

第二，出台专门指引，明确绿色国债及绿色地方政府债券发行规范。在境内市场中，人民银行、证监会、国家发改委、银行间市场交易商协会已出台针对绿色金融债券、公司债券、企业债券、债务融资工具的发行指引，有力促进了相关券种贴标绿债的发行。建议财政部出台关于境内发行绿色国债、绿色地方政府债券的专门指引，明确适用标准、信息披露及评估认证要求，鼓励贴标绿债发行。目前绿色金融债、公司债、债务融资工具依据《绿色债券支持项目目录（2015年版）》执行，绿色企业债券依据《绿色产业指导目录（2019年版）》执行。2020年7月，人民银行、证监会及国家发改委发布了《绿色债券支持项目目录（2020年版）》征求意见稿，待其正式实施后绿色债券分类标准将得以统一。因此，绿色国债、绿色地方政府债券适用标准建议参照正式发布后的《绿色债券支持项目目录（2020年版）》执行。

第三，定期发行各主要期限绿色国债，扩大中国绿色金融产品总供给。中国国债覆盖从3个月到30年区间的各主要期限，已形成全周期收益率曲线成为人民币债券市场的重要定价基准。未来，中国将长期实施可持续发展战略、坚持绿色低碳循环发展，建议将绿色国债作为常态化国债品种，采取定期发行方式，通过与常规国债相同的上市交易制度安排保障绿色国债流动性，最终形成人民币绿色国债的全周期收益率曲线，完善市场定价机制。此外，发行全周期绿色国债符合中国国债被纳入富时世界国债指数、彭博巴克莱全球综合指数、摩根大通全球新兴市场多元化指数等国际指数的整体趋势，有望进一步扩大中国绿色金融产品总供给，彰显我国积极参与全球治理、应对气候变化的决心。

作者：

云祉婷 中央财经大学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研究员

崔 莹中央财经大学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气候金融研究中心主任

指导：

王 遥中央财经大学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