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票市场一直以来都是金融市场的重要组成部分，但在绿色金融领域，“绿色股票”相对其他绿色金融产品及工具，仍是一个较为小众的概念。近年来，绿色股票在国际层面逐渐兴起并取得一些进展，但总体尚未形成通识定义和系统框架。根据公开资料，“绿色股票”的概念最早由瑞典银行和国际气候研究中心（CICERO）共同研究提出。2020年，全球首只绿色股票在瑞典推出；2021年，纳斯达克在北欧主板市场推出了“绿股贴标”计划；2022年，菲律宾一家聚焦可再生能源的不动产投资信托公司获得CICERO绿股认证在菲律宾交易所上市，成为亚洲首笔绿股IPO。而在我国，目前绿色股票仍处于起步阶段，存在标准界定模糊、配套缺失等一系列问题。但基于我国逐渐完善的多层次多产品绿色金融体系，以及绿色低碳转型领域的巨大融资需求，绿色股票领域将具有较大的发展前景。
一、 2023年最新进展
（一）政策
作为绿色企业进行上市融资和再融资形成的有价证券以及我国资本市场绿色化的重要内容之一，虽然我国目前暂未正式提出“绿色股票”的定义与标准，但一系列绿色金融相关政策的出台也已为绿色企业上市、绿色股权融资等提供了良好的政策环境。
中央层面，早在2016年8月我国发布的绿色金融框架体系的顶层政策文件《构建绿色金融体系的指导意见》中，便已明确提出“要积极支持绿色企业进行上市融资和再融资”“支持开发绿色债券指数、绿色股票指数以及相关产品”等要求，以引导绿色企业上市融资、推动国际绿色资本合作。随着我国绿色金融体系的逐步完善及“双碳”目标的提出，对于绿色股票领域的支持鼓励力度逐渐加大，相关投资产品的管理规范也陆续出台。2021年以来，国务院发布的《关于加快建立健全绿色低碳循环发展经济体系的指导意见》《2030年前碳达峰行动方案》《关于完整准确全面贯彻新发展理念做好碳达峰碳中和工作的意见》等文件中均强调了支持符合条件的绿色企业上市融资、挂牌融资和再融资的重要性。2023年，最高人民法院发布《关于完整准确全面贯彻新发展理念为积极稳妥推进碳达峰碳中和提供司法服务的意见》，为绿色股票相关利益方的权益提供了法律保障，以保障和吸引更多绿色投资者的参与到资本市场中。
此外，虽然关于“绿色股票”的定义暂未明确，但《绿色产业指导目录（2019年版）》《绿色债券支持项目目录（2021年版）》《绿色低碳转型产业指导目录（2024年版）》等一系列对绿色产业及项目提供范围判断划分的指导目录的出台，有效厘清了绿色产业边界，一方面为金融机构对符合认定条件的绿色企业予以融资支持提供明细参考，另一方面也为绿色股票的标准及目录的制定提供了技术基础与经验参考。
表1 我国绿色股票相关政策文件（部分）
资料来源：中央财经大学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整理
地方层面，自2017年国务院选定浙江、江西、广东、贵州、新疆五省（区）为绿色金融改革创新试验区，提出支持符合条件的绿色企业上市和再融资，鼓励优质绿色龙头企业并购重组，并要求各地从不同特色角度进行机制探索，助力实体经济绿色转型升级以来，各地政府紧密跟进国家政策导向，根据自身特点，有重点、有特色地推动绿色金融改革创新，大力发展绿色证券、绿色股票等绿色金融产品，对绿色企业上市提供政策支持及激励。广东、浙江、江西、广西、甘肃、江苏、内蒙古等多地政府为促进绿色证券市场及绿色企业发展，采取了降低交易手续费、对上市绿色企业给予资金奖励等措施，增强了绿色企业及相关利益方上市的信心和动力。2023年，各地区进一步加强绿色金融创新，拓宽绿色低碳融资渠道，引导更多资金投向绿色产业。各省逐步将绿色金融创新试点向下辖市、县延伸，并日益重视人才和绿色技术研究成果在绿色企业上市筛选中的作用。
（二）市场
1.总体情况
依据国家统计局发布的《战略性新兴产业分类（2018）》，选取新能源产业与节能环保产业两大领域下的绿色上市企业作为本章节研究样本 [1]，2023年度，我国A股绿色上市企业共计248家（其中节能环保产业企业占75%、新能源产业企业占25%），占全A股上市公司数量的4.68%；首发募集资金共计2,262.08亿元，占全A股上市公司首发募集资金的4.42%。截至2023年12月31日，248家绿色上市企业的总市值为15,892.82亿元，占同期全A股上市企业总市值的1.81%，平均总市值为64.08亿元，远低于330.31亿元的全A股平均值。总体而言，绿色上市企业数量及规模都相对较小。
2.绿色企业上市融资与再融资情况
从绿色企业IPO上市融资与再融资来看（如图1），2023年度，A股新增绿色上市企业39家，首发募集资金501.36 亿元，较2022年略有下降，但相较于五年前实现了982.58%的增长。2023年，A股绿色上市企业主要通过定向增发的形式进行再融资，总计增发募集资金96.69亿元，进行再融资的企业主要为制造业与水利、环境和公共设施管理业。就近五年的整体趋势而言，在顶层政策文件的指导与驱动下，A股绿色上市企业的首发募集资金和增发募集资金规模均呈现爆发式增长，可见资本市场正通过发挥其资源配置的高效作用引导更多的绿色资金流向可持续发展的领域，不断支持绿色产业的发展与转型。
图1 近五年绿色上市企业募集资金情况
数据来源：wind，中央财经大学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整理
从近五年新上市企业平均首发募集资金额的对比情况来看（如图2），绿色新上市企业五年来的平均募集资金总体呈增长趋势，2023年度新上市的绿色企业平均首发募集资金12.86亿元，相较于五年前增长122.07%，并首次超过同期全A股平均水平。可见资本市场的投资者已初步形成了绿色投资意识，关注资本市场的可持续发展，支持绿色环保相关主题的产业与项目发展。
图2 近五年新上市企业平均首发募集资金额对比
数据来源：wind，中央财经大学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整理
3.绿色上市企业具体情况
从绿色上市企业的行业情况来看，根据证监会门类行业划分（如图3），248家绿色上市企业主要为制造业企业和水利、环境和公共设施管理业企业，其中制造业企业占72.18%，水利、环境和公共设施管理业企业占16.94%。根据战略性新兴产业划分（如图4），248家绿色上市企业主要集中在先进环保产业、高效节能产业、资源循环利用产业等节能环保领域。
图3 绿色上市企业证监会行业分布情况
数据来源：wind，中央财经大学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整理
图4 绿色上市企业战略性新兴产业分布情况
数据来源：wind，中央财经大学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整理
从绿色上市企业的地域分布来看（如图5），A股绿色上市企业主要集中在江苏省、浙江省、广东省等东部及南部沿海地区，其中江苏省企业数量最多且总市值最大，为3,827.64亿元。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这些地区在出台一系列鼓励引导绿色企业上市的激励措施之后的企业与市场反应较为积极。
图5 绿色上市企业地域分布情况
数据来源：wind，中央财经大学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整理
从绿色上市企业市值情况来看，总体规模最大的是三峡能源，市值为1,250.82亿元，其证监会门类行业分类为电力、热力、燃气及水生产和供应业，所属战略性新兴产业分类为新能源产业下属的风能产业。总体规模最小的是恒合股份，市值为5.52亿元，其证监会门类行业分类为水利、环境和公共设施管理业，所属战略性新兴产业分类为节能环保产业下属的先进环保产业。市值排名前20位的绿色上市公司总市值为7,297.04亿元，占全部248家的45.91%，反映出绿色上市企业市场集中度相对较高。
二、面临的问题
（一）定义与标准建设的缺失
虽然当前在国际层面已经陆续发布了一些对于绿色股票的界定与分类，但国内尚未对“绿色股票”形成官方定义和分类标准，绿色上市企业认定也尚未统一。虽然相关绿色产业目录的出台为识别企业绿色属性提供了帮助，资本市场上也逐渐兴起了绿色股票指数、绿色基金、绿色股权投资等一系列绿色金融工具和产品，但至今仍未形成一个广泛认可的绿色股票评价标准，无法对企业的绿色程度做出明确划分与定义，影响绿色股票判断的准确性，这无疑阻碍了资本市场的绿色发展，不利于市场主体对“绿色”的具象认知。绿色股票定义与分类标准的缺失，一方面压缩了绿色企业的融资渠道，使其无法有效进行资金筹集与资源配置；另一方面也无法满足投资者的多样化需求，更不利于培育绿色投资者。
（二）支持政策与配套机制不完善
虽然中央和地方层面发布了一系列支持绿色企业进行上市融资的支持政策，尤其是随着绿色金融创新试点区域的扩大，推动绿色企业上市融资的政策逐渐在各地区铺开，但相较于其他绿色金融产品，绿色股票依然缺乏足够的政策关注和激励措施，未得到广泛推广且配套机制仍有待完善。一方面，在绿色企业融资上市的整体流程与通道制度方面暂未出台相关审批机制，各环节的效率仍有提升空间。尤其是随着证监会和交易所针对上市公司的管理审核愈发严格，绿色企业上市挂牌缺乏“绿色通道”等配套流程，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绿色企业上市融资的发展速度。另一方面，目前对于绿色企业上市的激励主要以一次性补贴为主，其他实质性激励措施尚未完全建立，不利于绿色企业在上市后的持续发展；而例如税收优惠政策的缺失，也会影响企业通过股票市场融资的积极性。
（三）企业绿色信息的有效性与透明度不足
目前除重点企业外，企业的绿色信息主要通过ESG报告（或年报中的ESG章节）进行对外披露，虽然上市企业披露ESG报告已经成为监管强制要求，但鉴于ESG报告本身年度报告的属性，所披露的信息与数据具有一定滞后性和阶段性，可能导致绿色股票所参考的企业数据缺乏及时性和参考性。加之定义和标准建设的不足，以及绿色股票信息披露框架的缺乏，使得绿色股票信息披露难度加剧，企业只能以ESG信息披露指标中的环境指标为参考进行披露，可能存在难以充分、完整地披露绿色信息的情况。此外，部分企业会出于保密或企业形象等方面的考虑，可能选择不披露、模糊披露或仅披露利好部分的绿色信息，从而降低了整体市场绿色信息的透明度和可得性。这些问题的存在，导致企业无法有效向外界及利益相关方提供及时有效、有参考性的绿色信息，不仅容易削弱投资者信心，也会增加监管难度，同时降低了市场认可度，阻碍了绿色股票市场的健康发展。
（四）第三方绿色评价与认证不规范
目前我国缺少参与绿色股票评估和认证的专业第三方机构，加之绿色股票评价方法学的缺失，导致我国绿色股票在评价认证阶段的客观性、权威性与可验证性有待提高。虽然在现有相关文件中提到相关表述，如第三方评估机构评价工作应接受中国证监会的指导和监督，但仍由于具体认证流程与规范等操作性指导文件的缺失，导致第三方评估机构评价缺乏统一权威的参考依据。不同评价机构采用的标准和方法各异，导致评价结果差异大，投资者难以作出有效决策。同时，监管标准尚未统一也导致绿色股票认证质量参差不齐，部分第三方机构可能放宽标准，影响评估认证的独立性和公正性，评价结果的公允性无法得到有效保障。
三、发展建议
（一）建立统一的本土化绿色股票标准
建立健全与国际互联互通的本土化绿色股票认定标准，完善绿色股票标准体系的顶层设计是当前的首要任务。建议可以参考国外对绿色股票的贴标要求，以绿色低碳产业目录为技术参考，根据企业绿色经济活动及绿色收入的比例，划分企业绿色属性程度，对绿色上市企业做出明确定义，并可以形成绿色上市企业名录，为绿色股票筛选提供明确参考，为未来构建绿色股票库打下基础。同时，也可以通过借鉴绿色信贷、绿色债券等绿色金融产品标准体系搭建的流程与思路，分步骤开展绿色股票标准体系建设和系统规划，建立绿色股票监管机制，为我国绿色企业上市融资及再融资提供标准制度及框架保障，为绿色企业直接融资提供便利，服务绿色企业可持续发展，激发我国资本市场绿色发展活力。此外还可以深化国内投资者对“绿色”的认知和理解，为境外投资者提供标准统一、与国际接轨的投资标的，有利于吸引更多境外资金并加强我国绿色企业和绿色金融资产在境外的知名度和竞争力。
（二）加大绿色企业上市融资的支持力度
在清晰统一的绿色股票定义与认定标准基础上，建议完善配套及激励机制，从中央到地方政府多层级协调、多部门打通，多方面支持绿色企业上市融资。一方面，证监会、交易所平台可以通过建立“绿色通道”为符合条件的绿色企业上市提供简化审批流程，并通过建立线上线下协同服务平台，帮助企业对接金融机构、交易所等多方，协调解决企业上市过程中遇到的各类问题，提高服务质效，降低企业上市门槛，提高其上市融资的积极性。另一方面，政府部门应牵头制定完善的支持激励体系，除出台一次性奖励和补贴措施外，还应该从财税优惠、金融资源倾斜、人才引进、绿色技术与资产储备、绿色并购等多方面强化对企业绿色融资的持续支持与服务力度，帮助其不断提升绿色治理水平，为企业绿色发展提供源源不断的动力与便利。
（三）强化信息披露与第三方评估认证机制
信息披露方面，可结合ESG信息披露框架进一步强化绿色信息披露与监督，建立健全企业绿色信息披露机制，通过标准化的披露格式、披露频率等要求帮助绿色企业完整、及时地进行绿色信息披露，提升绿色企业的信息透明度和信誉，为绿色股票评估提供真实可靠的信息。除框架搭建外，也可通过对绿色信息披露优秀的企业给予一定激励、对伪造虚报绿色信息的企业加大惩罚力度等奖惩机制，强化企业信息披露的意识和质量。第三方评估方面，可借鉴国内绿色债券评估的成熟发展情况，鼓励、培育具有良好专业能力和经验资质的第三方机构，如可持续金融或环境咨询机构、会计师事务所等开展绿色股票评估认证，在企业上市发行及再融资审核中引入第三方评估认证流程，进而规范企业绿色行为和治理，倒逼企业提升其绿色信息的披露水平以吸引更多的绿色资金，激发资本市场绿色活力，实现良性循环。
（四）加强宣传推广及绿色投资者培育
社会公众尤其是资本市场参与主体绿色理念的落实深化是推动绿色股票市场发展的重要一环，但当前我国资本市场投资者普遍存在绿色投资意识不足的问题，因此要通过教育宣导、市场参与等形式持续提高各类投资者对绿色投资、ESG投资的认知和需求，营造健康、可持续的投资氛围。对于机构投资者来说，应加大对其绿色能力的培养，鼓励其提升环境风险分析与管理能力，在投资决策中加入环境评估或ESG因素。金融机构可以通过探索绿色股权融入IPO、股票增发、推出绿色股票指数编制等相关实践，引导资金投向绿色行业。对于个人投资者，尤其是在我国资本市场中占主要地位的中小投资者来说，应由相关部门牵头有针对性地组织开展一些线下绿色投资教育或服务活动，并利用当前互联网平台等媒介，开展多种形式线上宣传教育，引导其树立绿色投资的理念，加强其的绿色投资意识与参与度。
四、大事件
表2 2023年绿色股票大事件（不完全整理）
数据来源：wind，中央财经大学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整理
特别说明
[1] 方法学调整说明：由于我国尚未对绿色股票形成明确的定义和标准，考虑到绿色产业覆盖范围较广且绿色相关上市企业较多，在保证科学性的基础上，综合考虑数据可获得性、延续性与可对比性，现对2023年度绿色上市企业及其绿色股票的样本筛选方法学进行调整。由原先参考中国环境保护产业协会、中央财经大学绿色经济与区域转型研究中心发布的《A股环保上市企业景气报告》中的方法学，调整为依据国家统计局发布的《战略性新兴产业分类（2018）》，选取新能源产业与节能环保产业两大领域下的上市企业作为研究样本。
作者：
金蕾 中央财经大学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研究员，长三角绿色价值投资研究院研究员
姜彧 中央财经大学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科研助理
原创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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