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烷（CH4）是导致全球气候变暖的第二大温室气体，对全球变暖贡献率达25%，其贡献仅次于二氧化碳（CO2）。与CO2相比，甲烷吸附热量能力更强，20年内的全球增温潜势（GWP）相当于CO2的84倍，100年内的GWP100为CO2的28倍。美国国家海洋和大气管理局（NOAA）数据显示，2021年大气中温室气体甲烷浓度创下了有史以来最大年增幅，达到17 ppb，当年大气甲烷含量平均为1895.7 ppb，比工业化前平均高约162%。研究表明，到2030年全球甲烷排放量可通过现有技术削减57%，且近四分之一的排放量可在不产生净成本的情况下消除，甲烷减排得到国际社会广泛关注。

在今年两会中，甲烷减排亦是代表们关注的重要议题。全国人大代表、中国工程院院士袁亮提出，开展煤与瓦斯共采理论等基础研究，打造深部煤炭安全开采与环境保护国家战略科技力量。全国人大代表、晋城市市长提出，建议国家层面支持晋城建立煤层气技术创新基地，打造煤层气交易中心，开展甲烷减排试点，在推动央企合作开发、落实相关扶持政策等方面给予帮助。

本文将简要介绍我国甲烷排放现状和甲烷减排的进展，并对我国甲烷减排提出政策建议，以期促进我国甲烷减排工作取得更大成效。

一、我国甲烷排放情况

国际能源署（IEA）数据显示，2022年全球和我国甲烷排放量分别为35580.13万吨、5567.61万吨，我国甲烷排放量占全球比重为15.65%。2022年我国能源活动排放2537.22万吨，占比45.57%；农业活动排放1850.19万吨，占比33.23%；废弃物处理排放1042.41万吨，占比18.27%。与我国最大甲烷排放源为能源活动不同，全球甲烷最大排放源为农业活动，2022年全球甲烷排放量为14195.38万吨，占比39.90%；其次能源活动排放量为13335.10万吨，占比37.48%。此外，与2014年相比，我国甲烷排放总量和行业排放结构相差不大。

图 1 全球和中国甲烷排放情况（万吨）

数据来源：2022年排放数据来源于国际能源署（IEA），2014年排放数据来源于《中华人民共和国气候变化 第二次两年更新报告》，中央财经大学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整理

我国能源活动甲烷排放中，煤炭开采是最大的排放源，2022年排放量达到2102.94万吨，占比高达82.88%；油气行业甲烷排放量335.86万吨，占比13.24%；生物能源排放98.42万吨，占比3.88%，细分领域的排放量见图2。

图2 能源活动细分领域甲烷排放量（万吨）

数据来源：国际能源署（IEA），中央财经大学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整理

二、我国甲烷减排工作进展

双碳目标下我国更加重视开展甲烷减排工作。2012年，国务院发布的《“十二五”控制温室气体排放工作方案》明确提出要加强畜牧业和城市废弃物处理和综合利用，控制甲烷等温室气体排放增长。《“十三五”控制温室气体排放工作方案》进一步明确要控制农田甲烷排放，开展垃圾填埋场、污水处理厂甲烷收集利用及与常规污染物协同处理工作。双碳目标提出后，我国在重要政策上甲烷减排出现的频率提高。2021年1月，生态环境部发布的《关于统筹和加强应对气候变化与生态环境保护相关工作的指导意见》提出，在重点排放点源层面试点开展石油天然气、煤炭开采等重点行业甲烷排放监测；在区域层面，探索大尺度区域甲烷等非二氧化碳温室气体排放监测。2021年3月，我国《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提出要加大甲烷等其他温室气体控制力度，首次将控制甲烷排放写入五年规划。2021年10月，国务院发布的《关于完整准确全面贯彻新发展理念做好碳达峰碳中和工作的意见》提出要加强甲烷等非二氧化碳温室气体管控。当月，我国提交的《中国落实国家自主贡献成效和新目标新举措》表明要有效控制煤炭、油气开采甲烷排放。2021年11月，生态环境部在例行新闻发布会上表示，要从开展甲烷排放控制研究、推动出台中国甲烷排放控制行动方案等方面制定我国甲烷行动计划。2022年1月，发改委和能源局发布的《“十四五”现代能源体系规划》指出要加大油气田甲烷采收利用力度，推进化石能源减排，甲烷减排工作受到我国政府的充分重视。

能源活动甲烷减排对我国推动甲烷减排意义重大，特别是煤炭行业。煤炭开采是我国最大的甲烷逃逸排放源，但我国对煤炭行业甲烷的管控主要是出于安全生产考虑而开展的瓦斯防治工作。2008年发布的《煤层气（煤矿瓦斯）排放标准 GB21522-2008》明确禁止地面煤层气以及高浓度瓦斯（甲烷体积分数≥30%）直接排放。2011年和2016年分别发布的《煤层气（煤矿瓦斯）开发利用“十二五”规划》和《煤层气（煤矿瓦斯）开发利用“十三五”规划》明确提出要加快煤层气（煤矿瓦斯）开发利用，降低温室气体排放。2014年发改委发布的《中国石油天然气生产企业温室气体排放核算方法与报告指南》规定了我国境内石油天然气生产企业在油气勘探、开采、处理和储运等各个业务环节中火炬燃烧、工艺放空和逃逸排放，以及回收利用等活动甲烷的核算方法。2020年11月，生态环境部、发改委、国家能源局联合引发的《关于进一步加强煤炭资源开发环境影响评价管理的通知》提出，甲烷体积浓度≥8%的抽采瓦斯，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应进行综合利用；鼓励对甲烷体积浓度在[2%，8%）的抽采瓦斯以及乏风瓦斯，探索开展综合利用。而因为没有对于浓度低于8%的低浓度瓦斯的回收利用要求，这样的低浓度瓦斯成为重要的排放源。

主要油气企业积极推进甲烷减排。2018年4月，中石化启动“绿色企业行动计划”，在甲烷回收与减排方面要求油气企业加强油田伴生气、试油试气、原油集输系统的甲烷回收利用。2018至2022年，北京燃气集团、新奥能源和香港中华煤气先后加入甲烷减排指导原则（MGP）。2020年6月，中石油发布《甲烷排放管控行动方案》，制定甲烷排放管控目标。2021年5月，由中石化、中石油、中海油、国家管网、北京燃气、华润燃气、新奥能源6家单位发起成立中国油气企业甲烷控排联盟。2021年6月，中国燃气成为联合国环境规划署领导的油气甲烷伙伴关系（Oil and Gas Methane Partnership, OGMP）首家中国成员。

农业活动的甲烷排放源主要为水稻种植、动物肠道发酵和畜禽粪便，我国加大重视农业活动的甲烷减排工作。2022年1月，农业农村部发布的《推进生态农场建设的指导意见》提出，要以生态农场为重点对象，探索稻田甲烷、农用地氧化亚氮、动物肠道甲烷、畜禽粪便管理甲烷和氧化亚氮减少排放为重点的低碳补偿政策。2022年6月，农业农村部和改革委发布《农业农村减排固碳实施方案》，部署在种植业、畜牧业和渔业三个领域降低稻田甲烷排放、降低反刍动物肠道甲烷排放强度、减少畜禽粪污管理的甲烷和氧化亚氮排放等重点任务，将稻田甲烷减排行动列为十大重大行动之一。

绿色金融支持甲烷减排。2007年财政部和税务总局发布的《关于加快煤层气抽采有关税收政策问题的通知》，规定国家对地面抽采煤层气暂不征收资源税。2020年6月，银保监会发布的《绿色融资统计制度》将工业生产过程中对各类无组织排放的甲烷等温室气体的收集以及减排设施建设和运营项目纳入到绿色融资支持范围。2021年8月，人民银行发布的《绿色贷款统计制度》将煤层气（煤矿瓦斯）抽采利用设施建设和运营纳入绿色贷款范畴。2021年4月，人民银行、发改委和证监会联合引发的《绿色债券支持目录（2021年版）》将甲烷泄漏检测与修复装置配备、低浓度瓦斯的开发或回收综合利用、餐厨和农林废弃物产生沼气等产品的废弃物资源化无害化利用装备制造及贸易活动、畜禽粪污生产沼气设施等设施的建设和运营等减少甲烷排放的活动纳入绿色债券支持范围。2022年11月，生态环境部发布的《气候投融资试点地方气候投融资项目入库参考标准》将减少甲烷逃逸排放项目纳入气候投融资支持范围。

图3 我国支持甲烷减排相关政策

来源：中央财经大学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根据公开资料整理

三、政策建议

（一）完善甲烷减排政策的顶层设计

从目前我国在甲烷减排的相关政策看，我国甲烷减排工作开展仍缺乏系统性的顶层设计。建议我国尽快完善控制甲烷排放的政策体系，具体可从以下三方面开展。一是尽快摸清我国甲烷排放现状，目前我国官方发布的、关于甲烷排放的最新数据（即《中华人民共和国气候变化第二次两年更新报告》）年份为2014年，数据相对陈旧，因为建议我国加快开展甲烷减排相关研究，了解煤炭开采等能源活动、水稻种植等农业活动和废弃物处理等重点领域的排放情况，通过建立环境质量监测网络、遥感监测等手段获取大气中甲烷浓度监测数据，并针对性研究制定甲烷减排措施和推动相关减排技术发展。二是加快重点领域甲烷排放的MRV体系建设。2020年9月，油气甲烷伙伴关系（OGMP）发布甲烷监测、报告和减排的框架《OGMP 2.0框架》，我国可以借鉴该框架研究制定我国甲烷排放的监测、核算、报告和核查体系以及甲烷减排成效跟踪评价体系，同时严格要求甲烷排放报告的数据质量。三是甲烷减排项目由于存在初期投入大、短期回报不明显以及技术风险大等问题，导致市场对甲烷减排项目的投资动力不强，建议政府部门完善甲烷减排项目激励机制和风险管理分担机制，鼓励更多金融机构和社会资本通过市场化方式为甲烷减排项目提供资金支持。

（二）通过碳市场机制推动甲烷减排

在碳市场配额方面，目前我国全国碳市场和除重庆外的其他地方碳市场仅纳入二氧化碳一种温室气体，对通过碳市场机制推动甲烷减排的探索和实践仍较为缺乏，建议更多地方试点碳市场探索将甲烷纳入碳市场覆盖气体范围，可参考新西兰碳市场、澳大利亚ERF的保障机制和欧盟碳市场等3个全球范围内将煤炭行业甲烷相关排放纳入强制履约碳市场的经验。

从自愿减排碳市场看，目前我国CCER关于甲烷减排的方法学包括为《回收煤层气、煤矿瓦斯和通风瓦斯用于发电、动力、供热和/或通过火炬或无焰氧化分解》（CM-003-V02）、《在水稻栽培中通过调整供水管理实践来实现减少甲烷的排放》（CMS-017-V01）、《垃圾填埋气项目（第一版）》（CM-077-V01、CMS-022-V01）、《家庭/小农场农业活动甲烷回收》（CMS-026-V01）、《动物粪便管理系统甲烷回收》（CMS-021-V01）等，我国已备案的填埋气回收项目、沼气利用项目、煤层气发电项目甲烷减排量分别为2090725tCO2e、2170087tCO2e、4022018tCO2e。由此，2017年前我国通过自愿减排碳市场推动甲烷减排已积累一定经验，下一步建议我国CCER项目备案重启后，纳入甲烷减排项目并开发更多适用的方法学。

（三）加强甲烷减排国际交流与合作

国际社会对甲烷减排的关注度正日益提高，国际甲烷减排进程进一步加速，我国作为负责任的大国，对甲烷排放控制的重视程度也在逐渐加强。2021年1月，我国生态环境部就甲烷排放事宜对外表态，提出“十四五”期间推动开展中国控制甲烷排放行动，出台中国甲烷排放控制行动方案。2021年11月，中美在格拉斯哥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期间发布《中美关于在21世纪20年代强化气候行动的格拉斯哥联合宣言》，两国计划合作加强甲烷排放的测量，交流各自加强甲烷管控政策和计划的信息，并促进有关甲烷减排挑战和解决方案的联合研究。下一步建议我国加强甲烷减排领域国际交流与合作，从甲烷控制政策和标准体系建设、甲烷回收利用和减排技术创新、MRV体系建设、甲烷排放数据质量提高和能力建设等方面加强交流和合作，为全球甲烷减排做出中国贡献。

参考文献

[1] IPCC AR5 [R/OL].

https://www.ipcc.ch/site/assets/uploads/2018/02/WG1AR5_Chapter08_FINAL.pdf

[2] 2021年大气甲烷年增幅再创历史新高.

https://www.sohu.com/a/561211770_121106994

[3]Control methane to slow global warming-fast.

https://media.nature.com/original/magazine-assets/d41586-021-02287-y/d41586-021-02287-y.pdf

[4]王晓,倪依琳.碳市场机制推动甲烷减排国际比较研究[J].企业管理,2022,No.496(12):107-111.

[5]中美关于在21世纪20年代强化气候行动的格拉斯哥联合宣言.

http://www.gov.cn/xinwen/2021-11/11/content_5650318.htm

[6 ]国内外甲烷排放控制行动与趋势.

http://www.cet.net.cn/uploads/soft/202103/1_29100754.pdf

[7]华宝证券. CCER价值分析（下）-甲烷利用，高收益下的减排模式.

[8] Mysteel：2023全国两会中的煤炭“声音”.

https://www.163.com/dy/article/HV808N410514AHGG.html

作者：

胡晓玲 中央财经大学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粤港澳大湾区绿色金融研究中心研究员

崔 莹 中央财经大学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副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