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2月10日，诺贝尔奖委员会举行颁奖仪式，将2025年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授予研究免疫健康学的三位科学家：美国科学家玛丽·布伦科、弗雷德·拉姆斯迪尔和日本科学家坂口志文。评审委员会颁奖词认为这项成果揭示了“我们如何控制自身的免疫系统，使我们能够对抗所有可以想象的微生物，同时仍能避免自身免疫性疾病”。这是自2018年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授予肿瘤免疫学之后，再次授予免疫学，以表彰其在外周免疫耐受方面的原创发现，即揭示了免疫系统中至关重要的“刹车机制”——调节性T细胞，这些细胞能防止免疫系统误伤自身，从而维持身体的免疫平衡。课题组曾连续多年持续刊发多篇解读诺贝奖中健康元素的文章，今年我们将继续探讨诺贝尔医学或生理奖中的健康元素，有助于我们获得最新的关于健康和养老的前沿国际成果，以期对于我国推进健康中国战略提供学术支持和政策借鉴，从而促进我国健康事业、健康产业和健康金融稳步向前发展。
一、诺贝奖成果关于免疫健康学研究的重要价值
从1901年德国免疫学家埃米尔·贝林获奖至今的100余年间，平均每10年就有一项免疫学成果及免疫学家获奖，这些也说明，作为医学和生命科学领域的支柱性学科的免疫学十分重要。人体的免疫系统时刻都在保护身体免受成千上万种病毒、细菌和其他微生物的侵害。这些威胁人类健康的微生物形态各异，甚至通过模拟人体细胞进行伪装当人体感染流感病毒时，免疫系统立即启动，动用多种细胞攻击“入侵者”。为了协调抗感染行动，参与免疫反应的细胞需要相互通信。它们通过释放一组被称为细胞因子的蛋白质作为“化学信使”来实现这一目的。细胞因子不仅指挥免疫细胞行动，还促使身体生产更多细胞因子。以武术学的类比，免疫系统就像一位保护身体的“武林大侠”，如果“修炼内功”时只顾使用蛮力，忘了收放与克制，就可能会“走火入魔”反噬自身。现从学术价值、临床应用和我国现状等三方面作以概述。
（一）学术价值
三位获奖者开创了外周免疫耐受领域，推动了癌症和自身免疫性疾病医学治疗的发展，其学术创新体现在三个阶段：第一阶段，20世纪80年代开始，科学家就开始研究T细胞在胸腺中成熟时，它们就会消除那些会误伤人体自己细胞的T细胞，这种选择过程被称为“中枢免疫耐受”。当时学界认为，免疫细胞的成熟依赖于“中枢免疫耐受”的过程。然而，1995年坂口志文做出了第一个关键发现。他用实验证明，免疫系统更加复杂，并发现了一类以前未知的免疫细胞，可以保护身体免受自身免疫性疾病的侵害。第二阶段，玛丽·布伦科和弗雷德·拉姆斯迪尔在2001年做出了另一项重要发现——他们解释了为什么特定小鼠品系特别容易受到自身免疫性疾病的侵害。他们发现，这些小鼠的基因发生了突变，并将这一新基因命名为Foxp3。他们还表明，人类Foxp3基因的同源基因的突变会导致严重的自身免疫性疾病IPEX。第三阶段，2003年坂口志文将这些发现联系起来。他证明，Foxp3基因控制着他在1995年鉴定的细胞的发育——这些细胞现在被称为调节性T细胞。这些细胞能够防止其他T细胞错误地攻击身体自身组织，这一过程对于维持所谓的外周免疫耐受至关重要。
（二）临床应用
三位获奖者关于如何利用调节性T细胞来对抗疾病，研究获得重大临床进展，相关疗法已进入临床试验阶段，有望治疗或治愈自身免疫疾病，提升癌症治疗效果，并预防干细胞移植后的严重并发症。为人类揭示了免疫系统如何被调控与维持平衡的基本机制，为全人类带来了深远的福祉。现以病理学实例予以说明。一是糖尿病。10%-15%的糖尿病患者属于1型糖尿病。这种疾病是由于免疫系统攻击胰腺中的β细胞所致。通常通过注射胰岛素和监测血糖水平来进行免疫调节治疗。二是多发性硬化症。在多发性硬化症患者中，免疫系统攻击并损害髓鞘，干扰信号传导，导致各种各样生理和精神上的症状。目前药物有针对性进行免疫学治疗，以减缓疾病进展和缓解症状。三是类风湿性关节炎。类风湿关节炎是出现了针对关节内“靶标”的自身免疫反应所致，免疫细胞攻击关节表面，损害通常覆盖在骨骼上的软骨，导致骨骼直接摩擦骨骼。当前疗法主要通过更好地用医疗手段促进免疫系统的调控，并最终治愈软骨疾病。总之，随着科学家发现越来越多的疾病具有潜在的自身免疫因素，自身免疫疾病的数量也正在增长，越来越多传统上认为与免疫系统无关的疾病，如精神分裂症和发作性睡病，也正被发现可能有自身免疫因素。
（三）我国现状
由于国家的重视、投入的增加及我国免疫学工作者的努力，近年来我国免疫学工作者在免疫学研究成果颇丰，并已经落地临床应用。比如，我国在调节性T细胞相关临床转化研究中已处国际前沿。率先开展了多中心、双盲、随机对照的低剂量IL-2临床试验，验证了通过选择性激活调节性T细胞实现SLE、干燥综合征和类风湿关节炎免疫稳态恢复的安全性和疗效，并形成了专家共识与指南建议。同时，我们还探索丁酸菌等肠道菌群通过短链脂肪酸调节Treg代谢与功能的作用，揭示维持外周耐受的机制，为精准干预提供新的组合策略。再比如，我国科学家正在研究调节性T细胞及其在医学上的应用。2025年8月，北京大学人民医院的黄晓军院士首次在健康人体内鉴定出天然存在的CD8+调节性T细胞前体，为异基因造血干细胞移植后移植物抗宿主病（GVHD）防治提供了新靶点等。还有，目前国内外已经有多个改构的IL-2治疗免疫病和变应性皮炎等免疫调节药物研究管线。对患者而言，这些研究意味着未来可实现免疫功能的生理性恢复，减少激素及免疫抑制剂依赖，改善长期生活质量，并为难治性自身免疫病提供新的治疗希望。
二、今年诺贝尔医学或生理学奖对健康中国战略的政策启示
今年诺贝尔奖3位科学家通过遗传学手段发现Foxp3基因，并从免疫学角度验证其功能，三者的研究形成互补闭环。这提示现代医学难题往往需要多学科交叉突破。我们应主动打破学科壁垒，如结合遗传学、免疫学、生物信息学等技术手段，形成“基因—细胞—功能—疾病”的完整证据链，进而开展高水平的医学研究和转化。这对人类健康和公共卫生事业带来巨大启发，我国应抓住新技术机遇，大力推进健康中国战略。为此，建议在以下方面实施政策突破：
一是通过大力发展健康金融，扶持基础医学和前沿医学的研究。此次调节性T细胞相关成果获得诺奖提示我们，医学科研需扎根于基础研究，通过系统性探索揭示疾病本质，进而找到疾病防治的思路和方案，也提示科研人员应注重基础理论的积累。诺奖再次授予了医学基础学科和前沿学科的免疫学研究，说明免疫学在现代生物医学研究与应用中的重要前沿地位，提示我国及我国科学家应该加大免疫学研究的资金投入和支持力度，聚焦医学前沿进展，争取取得更多更好的成果并尽快进行转化，为提升医疗健康服务水平作出学理贡献。除政府应持续加大对卫生健康事业的资金投入保障力度外，金融机构还应多渠道筹集，多元化投入激发创新活力，提高科研成果的质量以及创新效率。引导市场化金融资本和社会资本助力医学研究，并确保资金的持续增长，使得健康事业的发展具有持续资金保障。
二是深化医学交流和研究合作，共建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习近平总书记曾在全球健康峰会中发表《携手共建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重要讲话，多次强调人类荣辱与共、命运相连，要秉持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理念，团结合作、共克时艰。本次获奖的三位科学家携手合作，互相帮助，历时十余年验证调节性T细胞的存在，其间充分证明了“科学无国界”的理念。这提示我们，重大科学发现往往需要全球科学家合作研究的长期坚持。我们应保持对未知领域的研究协作，共同勇于挑战传统认知。推而广之，在全球健康推进过程中间，通过共商共建共享共进的方法，综合运用多边、区域、双边等路径构建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同时要以正义之善引领制度安排、秩序建立，规范各个行为体在处理事关人类健康福祉时承担共同责任、共享健康权利。
三是重视前沿成果的临床应用，发挥科技支撑作用。此次诺贝尔奖的前沿成果“免疫系统的核心任务不是攻击，而是平衡”，对于临床医学具有重要启示。临床与科研工作者应从炎症抑制转向免疫稳态重建，以调节性T细胞为核心建立新的疾病分层与治疗框架。未来，研究应更注重机制—临床—监测一体化。外周耐受通路可与代谢、免疫检查点及微生态调控协同作用，构成“信号—代谢—检查点”三支柱的免疫稳态重建策略，为精准免疫治疗开辟了广阔空间，还有可能提供了新的生物标志物与疾病分层依据。建议建立一批高水平科学研究基地，以支持开展重大传染病溯源、传播、致病机理、防控、检测、诊治、预防等全链条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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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任国征 中央财经大学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研究员、健康金融实验室（资源库）主任，健康金融课题组组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