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前全球可持续发展的大背景下，采矿业作为资源密集型行业，其环境、社会与治理（ESG）表现受到广泛关注。本文介绍了采矿业ESG关键议题，并对2023年采矿业ESG表现进行了分析。同时，依据行业实际，提出了推动了采矿业ESG发展的有关建议。
一、行业ESG关键议题重点剖析
（一）ISSB行业指标
根据《IFRS可持续披露准则——气候相关披露行业实施指南》相关内容，本文采用“金属和采矿”的可持续披露主题和指标与证监会门类中“采矿业”的范畴相映射，包含从采矿至下游终端客户批发零售金属的全流程。如表1所示，主要集中在“温室气体排放”“能源管理”“水资源管理”三部分，基本以定量数据为主，全方位反映企业在能源消耗、资源利用以及碳排放的成效。其中采矿业企业的温室气体排放披露环节，除了披露自身排放数据之外，还需要披露在直接限制或减少排放的限制排放法规或计划的百分比，如总量管制与排放交易机制、碳税等，此外还需要对自身具体的碳排放战略和计划、减排目标以及绩效分析进行说明。
表1. 可持续披露主题和指标
资料来源：ISSB，中央财经大学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整理
表2则列示了ISSB中气候相关信息披露板块，“金属和采矿”行业企业的具体活动指标，即一组用于量化公司业务规模的指标，在实际运用时可与会计指标相结合，以规范数据并便于比较。金属矿石及成品的生产能够通过产出量直观呈现企业的营收规模，而员工与承包商的信息则包含社会维度的信息。
表 2 活动指标
资料来源：ISSB，中央财经大学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整理
（二）MSCI行业特色实质性议题
采矿业企业在MSCI ESG评级体系之中的关键议题如下表所示，其中治理层面的七个议题对于各个行业企业具有普适性，并且与环境、社会的评分逻辑不同，主要采取自下而上得分整合，综合衡量企业在组织架构健全性、公司治理有效性、商业道德以及税务、薪酬的具体管理。环境方面，“生物多样性与土地利用”“水资源”“碳排放”“有毒排放和废物”分别是“气候变化”“自然资本”以及“污染与废弃物”三大主题议题的重要组成部分，并且MSCI同时关注风险敞口与风险管理两个维度，衡量企业在具体风险、机遇的识别管理绩效水平。以“生物多样性与土地利用”为例，风险暴露可以通过企业经营许可证存续状态、舆情与诉讼以及土地保护和复垦成本具体体现，而对应企业所构建的管理制度与信息披露体系、企业开展的生态保护项目以及企业降低生物多样性风险的绩效成果综合形成了风险管理效用。社会维度，“社区关系”“健康与安全”“劳动力管理”分别对应“利益相关方争议”以及“人力资本”两方面。受采矿业的产业链跨地域、跨经济体的特征影响，安全生产、劳工与社区关系的能力建设是企业避免争议性事件、维持经营长期存续的基础。
表3 MSCI ESG关键议题（多种金属与采矿业）
资料来源：ISSB，中央财经大学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整理
二、2023年采矿业ESG发展趋势
（一）采矿业ESG重点洞察
1.“去碳化”趋势显著，全球企业积极响应
随着全球可持续发展以及双碳目标的稳步推进，以美国和欧盟为代表的政府机构在制定气候政策时加大力度激励企业去碳化，促使矿业企业实现减碳目标或环境、社会及治理目标。2023年7月，欧盟委员会发布首批《欧洲可持续报告准则》，对大型欧盟企业提出更高层次的可持续信息披露要求，其中不乏大量采矿企业。此外，欧盟推出了欧盟碳边境调节机制（CBAM），从2026年起，将正式对进口到欧盟的铝、铁和钢等碳密集型商品征收碳关税。2024年3月6日，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正式通过并发布最终版气候相关信息披露规则，要求企业披露重大气候相关风险及产生的影响。宏观政策指导背景之下，企业的低碳发展意愿逐步提升。根据普华永道全球于2024年1月公布的第二十七期年度全球CEO调研问卷结果[1]，75%受访的CEO[2]表示已完成或正在采取措施推进“去碳化”工作，包括但不限于提升能源使用效率，以及创新开发新的环境友好型产品、服务或相关技术。依照我国重点控排行业划分标准，采矿业企业位列其中，自身的生产运营活动极大程度涉及能源消耗、温室气体排放等议题，尤其需要加快业务端“去碳化”的整体进程。
2.“可持续和负责任的矿产供应链”成为ESG热点
大型采矿业企业如紫金矿业、天齐锂业、华友钴业等均涉及海外矿产开发业务，供应链的可持续性、劳工关系以及海外项目社区利益等内容越来越成为企业ESG绩效的重点，综合形成“可持续和负责任的矿产供应链”这一关注焦点。2023年9月，由中国五矿化工进出口商会主办、关键矿产责任倡议承办的“2023年可持续矿产供应链国际论坛（SMISC Forum）”，覆盖矿产供应链尽责管理立法、政策和规则现状和趋势、采矿业的ESG风险与规范化治理、新能源矿产供应链的韧性与多利益相关方参与的合作机制、采矿业与人权保护、在矿产供应链中推动体面劳动等。采矿业实际举措的层面上，部分注重可持续发展的领先企业选择签署《负责任采矿保证倡议》[3]以及《中国负责任矿产供应链尽责管理指南》[4]，旨在与国际框架接轨，并且逐步完善供应链风险管理。此外，劳工关系同样是采矿业项目管理与风险防范的重点，2023年2月，国际劳工组织（ILO）通过了《国际劳工组织关于供应链中体面工作的战略》，旨在解决体面工作不足的根源和驱动因素。如何更好地构建自身可持续供应链以及负责任管理体系，已然成为采矿业企业在推进ESG工作的新兴要求。
3.完善绿色矿山建设体系，引导采矿业高质量发展
目前，自然资本与生态资源保护日益成为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的焦点，其中采矿业对于自然资本的依赖度与影响程度均处于高位，识别并管理生物多样性风险、积极践行生态修复是该行业高质量发展的必须环节。2023年11月，自然资源部在2023中国国际矿业大会上发布了《中国矿产资源报告（2023）》，重点介绍了2022年以来我国在地质矿产调查评价、矿产资源勘查开发、矿山生态修复、绿色矿山建设等方面的新进展，而绿色矿山则是与采矿业可持续发展关联极为密切的重点议题。与此同时，矿山修复与生态补偿已有可供借鉴、参考的顶层纲领性指导文件。2023年，自然资源部印发《“十四五”历史遗留矿山生态修复行动计划》自然资办发〔2022〕31 号），开展全国历史遗留矿山核查，加强重点流域和重点区域历史遗留矿山生态修复，部署实施第一批历史遗留矿山生态修复示范工程；建立完善绿色勘查标准体系，开展年度绿色矿山实地抽查核查，高质量推进绿色矿山建设。
（二）采矿业ESG发展
1.ESG信息披露覆盖度
近年来，全球对可持续发展的关注不断加深，采矿行业上市公司也逐步提升对ESG的重视程度，作为资源密集型行业，采矿活动对生态系统、社区活动等议题存在较大的影响范围，相关企业也对回应内外部利益相关方有关环境保护、社会责任及公司治理维度的相关需求开始日渐重视。随着2024年12月17日财政部等多部门联合印发《企业可持续披露准则——基本准则（试行）》，稳步推进中国可持续披露准则体系建设，规范国内企业可持续发展信息披露，同时推动中国上市公司将ESG绩效管理纳入公司治理的流程之中。
图3 中证800采矿业企业ESG披露占比
资料来源：WIND，中央财经大学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整理
在中证800中的采矿业企业中，绝大部分企业开展了持续且逐年完善的ESG信息披露行动（图1）。至2023年进行ESG信息披露企业已达中证800采矿业企业中的97%，大部分企业选择以ESG报告的形式进行披露，在2024年发布的报告中，有25%的企业依托社会责任报告的形式进行披露，69%的企业发布了ESG报告以及6%的企业对自身可持续发展的战略、风险、绩效管理等信息进行了讨论。同时，绝大多数企业参考了《GRI可持续发展报告标准》与港交所《环境、社会及管治报告指引》，但仍有4家披露ESG报告的企业未在报告披露内容中形成对企业ESG绩效管理的完备流程与机制，导致定量绩效治理能力略显薄弱。
2.ESG评级变化
标准化、成体系的ESG信息披露制度使ESG评级更全面及公允。中国企业ESG的发展仍处于发展与摸索的阶段。参考中央财经大学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ESG评级体系，如下图对中证800采矿业企业ESG评级发展分布图可看出，处于获得领先评级（A及以上）的企业占比处于上升趋势，代表多数企业正引导着企业可持续的发展方针与企业传统治理流程实现有效地结合并获得积极的ESG绩效表现。同时，被给予落后评级（C-及以下）的企业数量于过去五年并未获得明显优化，则代表部分企业对ESG绩效表现或企业可持续管理仍有较大的发展空间且发展速度较为缓慢，企业或需提高对ESG绩效管理的重视程度，考量ESG管理纳入公司治理流程的结合路径，积极回应投资者、员工等内外部利益相关方对各ESG议题的关注及需求，以提升企业在可持续经营层面的各项绩效表现。
图2 2019-2023年中证800采矿业企业ESG评级分布
资料来源：中央财经大学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整理
在ESG各维度的评级表现中（图3），由于资源密集型行业的特殊性质及采矿活动对生态系统和社区的影响，导致环境与社会维度的评级表现整体会略逊于治理维度。于行业整体而言，ESG表现突出的企业能在各维度获得显著大于表现落后企业的评价得分，行业平均于环境、社会及治理维度的得分均呈右偏的分布，且受极大值的影响较大。由ESG评级得分分布可见，采矿业ESG管理制度中，各维度已有优秀实践案例及标杆可为业内其他企业参考，同时业内存在部分ESG表现欠佳的消极情景，有待行业及各利益相关方提高重视。
图3 2023年中证800采矿业企业ESG评级得分各维度表现
资料来源：中央财经大学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整理
三、2023年采矿业上市公司ESG绩效分析
（一）采矿业上市公司ESG绩效综合分析
中国采矿业上市公司近年来在ESG领域表现出积极转型的趋势，但整体发展水平仍存在不均衡性。负面ESG行动影响行业整体形象，行业整体ESG的评价逐年提高，部分企业在ESG管理层面已做出了优秀实践，但行业仍存在部分与ESG相悖的负面事件，为市场带来消极影响并被供方给予负面评价。企业规模影响ESG实践，大型企业在各ESG行动中均取得显著进展，展现出较强的ESG能力，但部分中小企业受资金压力和治理结构薄弱的影响，尽管ESG管理能为企业带来长期利益与价值提升，但中小企业内部短期经济利益与长期可持续发展目标之间的矛盾频发，阻碍企业提升ESG绩效表现。
（二）采矿业上市公司ESG表现与财务绩效
为进一步了解企业ESG管理对企业价值的影响效果，选取全A股采矿业上市公司各财务绩效的平均水平为参考，选取过往五年ESG表现相对较为稳定与领先的中国神华、西部矿业、紫金矿业三家企业为分析样本，对样本企业部分财务绩效进行分析，评价上述企业ESG表现与其财务绩效之间的关联。
1. 盈利表现
评估公司的盈利能力与经济效益，是各类投资者至关重要的参考标的。以全面性和代表性选取净资产收益率（ROE）作为企业盈利能力的考量因素，同时以净利润增长率分析其持续扩展经营规模、优化业务布局的情况分析长期经济效益。下图系列展示了目标企业及其行业历史五年盈利表现指标变化情况。
图4 近五年目标企业及采矿业净资产收益率指标变化
资料来源：WIND，中央财经大学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整理
作为较早开启并践行ESG理念的企业群体，目标企业基本保持在行业领先地位。如图4所示，企业收益率整体呈上升趋势且波动较为稳定，收益率涨幅层面除中国神华于2020年至2021年间的相对增长较为弱势外，其他企业均具备稳健的增长势能，值得注意的是中国神华于2020年在中央财经大学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的评级被下调至B+并于2021年恢复原有评级。横向比对目标企业的ESG报告，除资源产品市场价格波动影响外，企业均逐年增加研发投入，尤其在近几年聚焦绿色开采技术，有效降低开采成本并提高产能，极大地增强企业的经济效益和可持续发展能力。
2. 运营表现
运营表现是反映企业在经济市场中展现的经营实力的重要体现，其系列指标能够分析企业是否有效运用各类资产，进而实现盈利的能力。同时，为考量企业的财务稳健性与经营效率，针对目标企业还将考量其偿债能力以明确企业对其可持续运营的保障程度。以资产周转率与速动比率为观测指标，评价企业可持续运营的表现能力。
图5 近五年目标企业及采矿业资产周转率指标变化
资料来源：WIND，中央财经大学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整理
如图5所示紫金矿业与西部矿业始终处于高于行业平均的水平，除对矿产能源危机的冲击以及新能源需求的迅猛增长外，两家企业优秀的ESG评级水平也使其成为市场主流选择。而中国神华作为大型矿业企业，其全产业链的资产布局使资产周转率存在自然的低位，“煤、电、路、港、航”一体化运营模式更使企业资产基数进一步被扩大。尽管中国神华面对资产周转率略低于行业平均水平的情景，但在速动比率方面（图6），中国神华的表现远超行业平均水平。这得益于中国神华在煤炭和电力的销售市场产生大量且稳定的现金流同时，以“四化三性”的ESG治理模式及成熟的ESG治理框架，并对部分高流动性且收益稳定的金融资产进行配置，共同构建起了稳健的抗风险体系。对于西部矿业与紫金矿业，其速动比率一直低于行业均值，这是因为紫金矿业及西部矿业还处于扩张阶段，由于其重资产特性，公司面临着一定的资金压力。
图 6 近五年目标企业及采矿业速动比率指标变化
资料来源：WIND，中央财经大学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整理
3.长期市场表现
为评估市场对企业未来增长潜力的预期，采用Tobin's Q 以评估长期情境下，资本投资的吸引力、资源配置的效率以及市场对企业创新发展的信心[5]。下图可观测中国神华、西部矿业、紫金矿业三家企业Tobin's Q的变化情况。从市值角度来看，三家企业的市值整体呈现出上涨趋势，这反映了企业良好的 ESG表现获得了投资者的认可，对于紫金矿业与西部矿业，2020年Tobin's Q达到最高点。但由于两家企业于2019及2020年市值大幅增长，其总资产的增幅未能与之相匹配，导致Tobin's Q值下降。尽管如此，紫金矿业与西部矿业在ESG领域的卓越成就以及市场对其长期增长潜力的正面预期仍然十分明确。
图 7 近五年目标企业及采矿业Tobin's Q指标变化
资料来源：国泰安数据库，中央财经大学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整理
四、采矿业ESG发展展望
健全行业ESG监管机制。明确指标体系及合规底线，推进行业细分标准化并统一定量信息披露口径与统计方法，建立强制性ESG信息披露鉴证机制，提升ESG绩效的有效性与可比性。依托技术手段完善监管能力，构建数字化和智能化的监管平台，利用大数据、卫星遥感和物联网技术实时监测矿区的环境状况、资源开采情况和排放数据，减少监管盲区。开放公众参与的监督举报机制，全面优化采矿业企业社区关系管理议题，共同推出矿区发展和生态治理方案，同时通过政府和媒体于ESG理念的联合普及，增强公众对企业可持续发展表现的关注度，尤其针对ESG负面事件及其补偿方案做到全流程关注，形成全社会参与的监管格局。
提高行业ESG能力建设效率。政府层面需完善绿色矿山和ESG的标准化要求，提升企业ESG能力建设的推动力，同时针对中小企业可提供专项金融支持或技术援助项目，帮助其提升环境治理能力和资源利用效率，并引导地方政府优化矿区生态补偿机制，平衡短期经济利益与长期可持续发展的关系。国有企业及大型企业应充分发挥其领先优势，推广绿色开采和循环经济模式，建成行业标杆案例以发挥引领示范作用，引入先进技术，提升矿山管理效率，为降低能源消耗和污染排放提供发展方向指引。中小企业应充分考量ESG能力建设于财务绩效的实质性评估，董事会应充分考量长期经济效益于管理决策层面的权重占比，于保障稳健运营的前提下实现可持续发展的转型路径，开展逐步、有序、稳健的ESG能力提升行动。
强化ESG信息披露标准约束力度。基于已有行业信息披露标准，行业可对披露议题口径、统计方式等信息收集标准进一步细化。采矿行业链上游可充分发挥链主的协整作用，通过高标准的信息披露要求，规范全行业ESG信息披露的有效发展。同时，供方还可同监管端对ESG部分议题提出强制披露需求，构建采矿业企业完整ESG画像，为可持续采购、ESG投资等利益相关方互动场景提供一个透明、有效、规范的环境。
参考资料
1. https://www.pwc.com/gx/en/issues/c-suite-insights/ceo-survey.html
2. https://responsiblemining.net/what-we-do/standard/
3. Fu, C., Yu, C., Guo, M., & Zhang, L. (2024). ESG rating and financial risk of mining industry companies. Resources Policy, 88, 104308.
4. Huang, S., & Ge, J. (2024). Is there heterogeneity in ESG disclosure by mining companies? A comparison of developed and developing countries. Environmental Impact Assessment Review, 104, 107348.
5. Lokuwaduge, C. S. D. S., & Heenetigala, K. (2017). Integrating environmental, social and governance (ESG) disclosure for a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An Australian study. Business Strategy and the Environment, 26(4), 438-450.
脚注
[1]https://www.pwc.com/gx/en/issues/c-suite-insights/ceo-survey.html
[2]PwC’s 27th Annual Global CEO Surve，总计4,702名受访CEO。
[3]https://responsiblemining.net/what-we-do/standard/
[4]中国五矿化工进出口商会（CCCMC）以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所制定标准为基础编制的矿产供应链审核指南。
[5] Tobin's Q为衡量企业价值与其资产重置成本之间比值的指标。它通过评估市场对企业未来增长潜力的预期，以及现有资产的利用效率，可有效分析企业长期表现。
作者：
俞 越 中央财经大学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研究员
杨晨辉 中央财经大学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ESG中心联合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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