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候恶化与生态变化所带来的危机已经成为人类不得不直面的全球性挑战。可持续发展的理念不仅仅代表一种社会价值观的转向，它关系到我们如何重新审视人类社会的生活方式以及人与自然、万物之间的关系。
本文试图通过深入了解法国蓬皮杜艺术中心（Centre Pompidou）在可持续转型方面的实践，分析国际标准且具有本土特色的可持续策略，重点分析其在可持续发展方面的资金来源及使用方式，以期为我国博物馆探索适合自身特点的绿色可持续发展路径提供思考和启发。
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报告2022》提醒，“我们避免气候灾难发生的一线机会正在失去”。报告预计本世纪地球气候将会经历巨大变化，人类生存发展面临重大危机：至2030年，干旱将使7亿人流离失所，从2015年到2030年，中大规模的灾害将增加40%。中国国家气候中心发布的《中国气候变化蓝皮书（2022）》同样显示，全球变暖趋势仍在持续，2021年中国地表平均气温、沿海海平面、多年冻土活动层厚度等多项气候变化指标打破了观测纪录。气候恶化与生态变化所带来的危机已经成为人类不得不直面的全球性挑战。可持续发展的理念不仅仅代表一种社会价值观的转向，它关系到我们如何重新审视人类社会的生活方式以及人与自然、万物之间的关系。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博物馆这一看似与世隔绝的文化艺术空间，实际上与气候变化、环境保护等可持续性议题息息相关。根据英国艺术委员会2019-2020年度针对本国的图书馆、舞蹈、文学、戏剧机构与博物馆等不同类型文化机构的碳足迹统计，博物馆在文化领域中的碳排放占比高达24%，位居首位。这一数据不仅揭示了博物馆在应对气候变化中的重要角色，也呼吁博物馆界深入反思和积极行动。
英国艺术委员会《文化、气候及环境责任年度报告2019-2020》
“博物馆可持续性发展”不再是一个宏大且遥远的口号，2023年5月18日的国际博物馆日，以“博物馆、可持续性与美好生活”为主题，强调了博物馆在促进可持续发展意识、提高公众认知并推动具体行动方面的关键作用。作为人类文明的空间载体，博物馆无法缺席，中央财经大学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作为学术支持向全社会提出了博物馆ESG的倡议。
本文试图通过深入了解法国蓬皮杜艺术中心（Centre Pompidou）在可持续转型方面的实践，分析国际标准且具有本土特色的可持续策略，重点分析其在可持续发展方面的资金来源及使用方式，以期为我国博物馆探索适合自身特点的绿色可持续发展路径提供思考和启发。
一、法国蓬皮杜艺术中心可持续发展改造资金来源
位于法国巴黎心脏地带的蓬皮杜艺术中心不仅是一座拥有丰富收藏的现代艺术机构，更是法国乃至全球艺术文化交流的重要枢纽。蓬皮杜艺术中心不仅通过政府资助、私人赞助和国际合作获得资金支持，更重要的是，这些资金被有效地用于促进绿色发展和生态转型。
近期，该中心宣布启动一项雄心勃勃的改造计划，其核心宗旨之一，便是实现机构的生态转型，在保留现有建筑外壳，不进行额外建设或扩建的前提下，对建筑进行技术化绿色升级，以达到更高的环保标准。该项目的预算高达2.62亿欧元，由法国文化部提供资金支持。为了确保改造工作的顺利进行，蓬皮杜艺术中心计划从2024年底开始逐步关闭，预计将于2030年完成翻新并重新对公众开放。
欧盟及法国在可持续发展方面明确的政策目标和日益严格的法律要求是推动蓬皮杜艺术中心进行生态升级的核心原因。这些政策和法律要求不仅为蓬皮杜中心的绿色转型提供了指导方向，也帮助蓬皮杜在升级过程中最大程度地获得国家资金的支持。
2019年，法国政府通过了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气候与能源法》，为国家在气候变化和可持续发展领域确立了全面的法律框架。近年来，为持续响应民众对于绿色可持续发展的强烈要求，法国政府将推进公共建筑节能改造视为实现经济复苏和生态转型的抓手之一，采取多种措施推进相关改造项目，助力国家碳中和目标的达成。为减少公共建筑的能耗和碳排放，法国政府于2020年9月推出了一项总规模高达40亿欧元的公共建筑节能改造计划，用于资助公共建筑更换锅炉、窗户、照明设备、保温材料。法国经济和财政部表示，这一计划将涵盖文化遗产机构、学校、养老机构等多种公共设施，涉及近4000个改造项目。预计改造完成后，能耗将减少约4亿至5亿千瓦时，同时在2021至2023年间创造2万至3万个新的就业机会。
今年8月，法国总理博尔内宣布成立总额为15亿欧元的“绿色基金”，用于学校等公共建筑的能源改造以及社区绿色建设。“这些项目是法国经济复苏计划的重要组成部分，不仅能加快公共建筑及相关运营机构的节能改造，还能为建筑行业带来活力，推动国家经济复苏和生态转型进程。”时任法国经济和财政部部长勒梅尔表示。法国经济和财政部负责公共账目的部长级代表杜索普特介绍，2020年年底以来，法国已经完成对1200座公共建筑的节能改造，约占改造计划的1/3。此外，为加快项目进展，法国政府还进一步简化了审批程序。
关于修缮的资金来源问题，单靠艺术中心自身的赞助或者资源是远远不够的，在获得大笔国家资金支持的前提下，蓬皮杜艺术中心也正在积极地开展多元化的资金筹集工作。该中心对于绿色可持续发展理念的坚持，可以帮助其更加有效地对接同样具有环境友好和可持续发展诉求的企业、艺术领域基金会，以及大型公司的文化基金。
二、蓬皮杜可持续发展举措
（一）碳足迹评估明晰重点目标
绿色环保和可持续发展始终是蓬皮杜艺术中心的运营核心。特别是在2020至2021年长达七个月的闭馆期间，该中心得以深入思考如何采取更为系统和全面的行动。在这一过程中，该中心约50名员工参与了一场持续三个月的内部集体讨论，涵盖图书馆、内容项目、传播和管理等多个团队。他们对蓬皮杜的可持续状况进行了全面评估，最终确立了两大战略方向。一是该中心将着力于改进内部运作，包括生产流程、建筑设计、采购政策等方面的规范与实践；二是该中心将致力于增强公众对可持续发展的意识和敏感度，通过各种展览和教学计划辅助推动这一转变。基于这两大战略核心，蓬皮杜艺术中心结合自己日常的工作流程、运营管理与展览教育服务，细化制定了五个行动领域的生态转型思路。这包括通过丰富的文化活动增强公众的环保意识、在展览和表演策划制作中融入可持续性理念、执行建筑改造项目、优化公开招标和采购流程，以及培养员工和访客的日常环保行为习惯。
这一重大战略调整源自2019年蓬皮杜艺术中心对自身的碳足迹进行的全面评估。此次评估数据显示，在不包括观众交通和作品运输产生的碳足迹数据的情况下，“建筑产生的碳足迹高达40%，展览和活动组织产生的碳足迹占比达到15%。”这一数据提供了重要的参考信息，促使蓬皮杜艺术中心进一步明确了其2021—2023年可持续发展的主要目标。这些目标包括“成为生态议题的创造和思考中心”“突出展示收藏中与环境相关的作品”“在展览、演出和其他活动的策划上实现资源的再回收利用”等。这一评估结果也进一步推动了蓬皮杜艺术中心对于建筑进行节能减排与生态化升级的决定。
（蓬皮杜艺术中心2019年碳足迹测算）
（二）闭馆改造降低设施能耗
根据最新的修缮翻新计划，蓬皮杜艺术中心的主展馆将在2024年逐步闭馆，预期将于2030年重新向公众开放。这次全面的翻新工作旨在对整个建筑进行升级，其中包括清除石棉以符合安全标准，更新技术设施，以及满足当前的消防等相关法规要求。计划还将更换建筑物的窗户，并对部分受腐蚀的结构进行修复。特别值得注意的是，作为法国耗能最大的建筑之一，此次翻修的一个重要目标是使艺术中心的电力使用更加节能和环保，使其在2030年开馆时电力能耗降低60%。此外，翻新计划还包括加强博物馆对残障人士的可及性，提供更加人性化的设施。蓬皮杜艺术中心翻新总体规划解决了其在技术、安全、可持续发展和形象方面的问题。为缩短时间并减少成本，蓬皮杜艺术中心并未选择在保持营业的同时进行翻新，而是选择了完全关闭进行修缮。同时，这样集中的维修模式也将在很大程度上减少翻新对于附近的商户和居民的影响。
（三）日常运营优化减少碳足迹影响
在实施建筑翻新以降低能耗和碳排放的同时，蓬皮杜艺术中心也在积极调整其日常运营模式、展览物流和公共采购等多方面的工作策略，以全面推进其生态改造和可持续发展战略。艺术品在运输途中产生的碳排放是博物馆碳足迹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为此，蓬皮杜艺术中心采取了减少展出艺术品货运量的策略，优先选择本地艺术品，而非从远距离地区如美国或亚洲借展。例如，蓬皮杜中心意向与卢浮宫建立合作伙伴关系，通过借展卢浮宫各部门的作品，减少艺术品的长距离运输。此外，蓬皮杜艺术中心着手进行资源整合，使展览运输更加环保，通过与卢浮宫或奥赛博物馆共享运输班机，进一步降低了自身的排放和成本。
蓬皮杜的绿色理念也体现在对于展览规模和持续时间的改革，蓬皮杜艺术中心倡导缩小展览规模，以降低碳密集型材料的使用，并在展览结束后对这些材料进行积极回收。同时，通过延长大型展览展期而不是频繁更换展品，中心将有效地减少碳排放。
公共采购是蓬皮杜艺术中心在所有活动中采取跨职能和结构性行动的重要杠杆，也是引导其运营向更可持续模式发展的重要手段。蓬皮杜艺术中心所有的供应商都需要其产品或服务的环境评估报告，所有的采购合同当中都加强了可持续发展的条款。例如，2021年3月，蓬皮杜对空调和搬运合同的采购战略进行了修订，纳入了环境标准和绩效条款，以及能源消耗惩罚制度，以减少其对机构碳足迹的影响。在各业务部门的支持下，蓬皮杜艺术中心的法律和财务部致力于将可持续发展的理念转化为具体的绩效工具，通过跨部门合作这强化机构内部对于绿色转型的认知。
材料和设备的再利用是蓬皮杜实现可持续发展的重要一环。自2018年以来，蓬皮杜中心的工作人员一直在设计和开发VALODON项目，通过该项目，蓬皮杜艺术中心将不再使用的设备免费地提供给开展艺术、文化、社会或人道主义项目的非营利组织，使这些设备和材料（如木材、有机玻璃、纸板、用品和家具、信息技术或视听设备等）获得第二次生命。迄今为止，已有44个国际、国家、地方协会和艺术学校从中受益，共计重复使用了2,364件物品。
（四）增强公众生态文明意识
近年来，蓬皮杜艺术中心一直致力于完善环境问题相关的计划，并通过策划主题展览等方式鼓励公众参与讨论，以此增强公众对环境问题的意识。自成立以来，蓬皮杜艺术中心便坚持以跨学科的方式深入探讨具有时代紧迫性的议题，其中环境和生态问题一直是其关注的重点。
2022年秋季，蓬皮杜艺术中心推出了一门专注于艺术与生态的MOOC（大规模开放在线课程）。这门在线课程向所有人开放，以专题形式介绍艺术家们对环境议题的不同见解和创作实践，讲述了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艺术家们在其作品中对于环境议题的不断探索——从废物回收再利用的实践演变至对生命的崭新观察，从参与艺术和激进表演演变至对创造行为的全新认知。如今，环境问题已经成为这一创作领域的重要主题，对重新定义当代艺术的整体视野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
三、总结与借鉴
博物馆作为公共文化艺术机构，不仅在运营中应展现环保理念，更应成为社会发展相关议题的讨论中心。
根据2022年欧洲博物馆联合会发布的“气候危机中的博物馆”调查显示，“70%的博物馆表示气候变化是其关注的议题之一，但仍有20%的博物馆未将可持续性发展目标纳入计划。超过三分之一的博物馆没有获得任何气候相关的项目发展基金，近60%的受访博物馆表示，阻碍其可持续转型的主要原因是缺乏资金，其次是缺乏支持和政策引导。”这种资金和资源匮乏问题对于中国民营博物馆尤甚。2022年，中国发布了《博物馆运行评估办法》，其中包含了“新增节能减排相关指标，专项考察博物馆节约能源资源、绿色低碳发展情况”的内容。但这些指标性考察主要集中在大型国有博物馆，民营博物馆在可持续发展方面的困境尚未得到有效解决。博物馆可以尝试借鉴蓬皮杜艺术中心的做法，打造一个跨学科的公众对话平台。这种开放式的对话平台可以促使公众更深入地了解可持续发展的价值和重要性，进而转化为实际的行动。此外，博物馆还可以开展面向公众的在线绿色艺术课堂，利用互联网的传播力量和趣味直观的呈现形式，博物馆可以在科普教育中融入艺术视角下的环保理念，为公众提供直观且富有趣味性的学习体验。
参考文献
[1] 可持续的博物馆，可持续的艺术.艺术中国.2023.05.19.
[2] 博物馆也需要减少碳足迹吗？｜国际博物馆日. 界面新闻国际版.2023.05.18.
[3] Renovation programme: A "moviment" for tomorrow.official website of centre pompidou.
[4] 法国加快公共建筑节能改造. 人民网.2023.05.19
[5] In Paris, we’re implementing accelerated actions now to halve our emissions by 2030 and achieve carbon neutrality by 2050. C40 knowledge. 2019.09.
[6] One of Paris most popular attractions is closing for five years.CNN.2023.05.17.
[7] 蓬皮杜中心主席详解三年翻新计划，确保不解雇1000名员工.凤凰艺术.2021.01.27.
[8] Paris's Centre Pompidou to shut for five years as part of major renovation project.The art newspaper.2023.05.11.
[9] Net-zero Picasso: Museums rethink art shows to cut climate impact. Openly. Joanna Gill.
[10] Le Centre Pompidou, un acteur engagé pour l'environnement - 18 mai 2022 - 16 juin 2022.Travmedia.2022.05.19.
[11] “可持续的博物馆，可持续的艺术”：国际博物馆日主题论坛参与者招募. 艺术新闻中文版.2023.05.10.
作者：
汪天霭 中央财经大学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科研助理
指导老师：
田 婧 中央财经大学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艺术品金融与慈善财经研究中心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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